不,不止一个。
我心头拔凉,哪有那么凑巧,那么多张变化的人脸里,刚好就给我看到唯一那个混进去的东西?
唯一的答案是,这种混进来的东西很多,其分布的密集程度,足以让我在短短的视频拍摄里,也能不经意发现其中一个。
我曾问过自己:
最初的一部分核心的年家人到底是怎么销声匿迹产生断代的?什么力量能在他们的时刻防备中猝然袭击他们,导致一批秘密来不及有任何留存?
是什么,让年家后来的不肖子孙里,有人吓破了胆子,彻底理解错误先人的意图,以至于南辕北辙?
年子青这样的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剧变才会被错误培养出来?
此时的答案是,再装备精良的魔幻城堡,也抵不过有只手从外面就把童话书直接合上撕碎。
现在,一个幻觉般的画面在我脑海里闪过:
那似乎是一堵墙。
那面墙壁很窄,我被砌在里面,头不能动,不能转身,只能目视前方。
在墙壁上,似乎原本应该有一幅很厚的壁画遮挡着,但那副壁画被剥离敲掉了。
接着,是几声“笃笃”的敲击声。
敲击者似乎是发现了我的存在,误以为埋藏了什么珍稀,于是加快用力锤落在我前方的壁画上。
伴随着那个贪婪而狂喜的敲击声,我忽然涌现出极度的不安。
他不该把壁画剥离掉的,也不该敲碎我在壁画上的脸庞,挖向我还困在封土中的眼睛。
如果遮挡去除,我的眼珠子会靠近那道狭小的孔隙,向外张望。我会看到他。
可他听不到我的警告。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敲击声越来越狂乱慌张,好像这样就能彻底敲碎我从墙壁中浮现出来的脸,敲碎我注视他的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的视角?
我一震,像是从噩梦中惊醒。
我还在中空管道里,四周的环境没有任何变化。但不知为何,我忽然就感到身边十分拥挤。
“咚”
伴随拥挤而来的,是一种观感上的轻微错位。
还有很轻很轻的响动,违背了黑夜的静默铁则,在我耳边不远处响起,没有什么规律地:
“咚。”
“咚。”
是什么东西晃动着撞击到了阻碍的声音。
因为难言的紧张,我下意识为自己寻找了一个比较温和无害的比喻,以免在想象中把一切描绘得过于可怖:
就像是人在影院里看完了一场漫长而无声的vr电影,突然到了散场的时候,四周有些人已经站起来离开座位,经过这人的位置时,不小心踢到了他空置一旁的可乐杯。
对于这个还沉浸在电影中的人来说,他还戴着vr眼罩和耳机,看到听到的依然是远处幕布上的一切。
此时,空瓶子被踢到的声音,对他来说一时间是无法理解的,就会被吓一跳。
“洞穴”世界里的人,就像是一个从出生开始就坐在座位上,一直戴着眼罩和耳机的观众。
他永远不会得知,身边这个真实的电影院是什么样子的;也不会知道有哪个观影结束的观众曾经经过他的座位,甚至可能因为过道的狭窄不小心摸到过他的扶手或者肩头。
现在的我,就是那个座位上的人。
但意外发生了,此时似乎是什么不小心碰歪了我的耳机。因此我所看到的一切还是幕布之中的,耳朵却在长久默认的死寂里听到了一些电影院的嘈杂。
这份嘈杂当然违背了幕布里的故事框架,但对我来说,安静和死寂混淆在一起,就变成了认知上的矛盾冲突。
我屏住呼吸,小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心说现在是什么情况,洞穴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捆住的身体,开始感知真实的洞穴了吗。
可是,那他大爷的好歹先给我松绑啊!
看电影的人即使暂时看不到vr眼镜外的景象,也不会害怕边上突然路过一个负责清扫的影院清洁工,在座位上瘫多久都无所谓。
可这毕竟是一个我安慰自己的美化版比喻,真实的情况是,这个可能路过的清洁工搞不好会裂开成八瓣开始咬人。
我还无法确定那个没有规律的轻微咚咚声是什么,只是不由就在想,不能被洞穴里游荡的那个东西发现我已经“醒”了。
再接着,更多的矛盾观感才浮现出来,我感到自己的脚底下依然有金属管道和肉质榕树地毯的触感,但又空落落的,似乎是悬空着没有踩到任何实物。
“……这么抠门?难不成我还是想得太美了,其实连个观影座位都)没有,也没有站票,我们这些洞穴人就是被吊在半空中的?”
我暗自嘀咕,心说那我感到的拥挤感,是因为我们大家全部被吊在一起迭迭乐了吗?
如果是这样,我最好不要对这些特定的外界刺激表现出反应,要继续“一无所知”,表现得好像依然沉浸在影子世界中当一个瞎子聋子。
只是,我就忍不住在想,既然我都已经能隐约听到来自洞穴中的声音,那为什么我始终没有听到年子青的动静呢。
这厮虽然一直阴魂不散,让我十分厌恶不齿,但现在陡然剩下我一个人,他的消失依然让我感到巨大的压力和孤独感。
我本以为他被洞穴中的东西“拿”走后,在某个时刻我会听到他的惨叫或挣扎声,甚至是他被什么东西猎食咀嚼的声响。那种下场虽然可怖,但我也多少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可现在,除了轻微的咚咚声,什么都没有。这种未知反而让我更加感到可怕。
我勉强打起精神,警告自己不要沦落到同样的下场,不要在拥挤感中做出下意识的避让动作,要牢记这里是地下的岩土中,是在狭窄的中空管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