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懵,提起注意力往前小心摸索过去,以为会一无所获,但一下子居然摸了个正着。
年子青的人脸,此刻就捏在我的手里。
我浑身僵硬,没防备就愣住了。
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会藏匿起来伺机发疯,或是像张添一那样猝然消失。但所有的意外都没有,我直接就抓住了他的脸皮。
更加让我蒙了的,是年子青此时奇怪的变化。
他的五官又在挪动了。
这一次不是像我,也不是像我印象里的任何一张脸,但我还是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似乎那种特征就在哪里刚刚了解过。
这个变化的过程里,年子青没有跟我有任何沟通,像是痛苦地大张着嘴,像是用最原始的发声方式在本能哀嚎,完全忘记此时声音已经“消失”了。
我听不到,只能急促道:“年子青,你到底喊什么?”
心里则涌起一种无法描述的巨大恐惧。
而在我的手中,年子青的那张脸还在剧烈变化,我冒了一脑门汗,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忽然就定格在一个画面上:
是掮客给我的视频。
视频里,她在一个破败萧条的石质广场中,看到了许多昏睡不醒的长条人。
当她发现陌生石门时,手机摆放不稳不慎滑落,我曾经被角落里一张深邃发青的人脸吓到过。
年子青正在极快地变成那样,似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此时,因为毫无阻碍地触摸到年子青异变后的五官,我就发现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如果说,年子青此时的畸变是按照某种标准来的,那么当时石门边上吓到我的人脸,似乎有哪里不对。
我几乎是不自觉在发抖,再次摸索年子青还在剧烈扭动的肌肉和脸部骨骼,一不小心碰到了他张大的嘴唇,悚然间差点脱手。
但更大的可怖猜想让我强行忍住了,又一次把年子青的脸庞摸了一遍,在脑子里形成构图,和视频进行比对。
视频里那张脸由于突然的惊吓,留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我绝对不会记错。
习惯于拍照或者对着镜子打理自己的人,应该都会注意到一个常识:
人脸并不是完全对称的,大多数的人,左右脸的大小会有些偏差。
可是我现在可以确定,视频里的那张发青人脸是绝对对称的,变成了一种像人又不是人的东西。
此时的年子青也是一样,正在越来越对称,好像完全能折迭重合起来。
紧接着,我就想起车里其他那些面部同样轻微异变的伙计们,那些轮廓摸起来,跟年子青此时殊途同归。
只是年子青原本就在企图同化五官向我靠近,那种“可塑性”似乎强了无数倍,此时对于发青人脸的还原也远远超出其他伙计,意外成了一个直观的“标准件”。
所以,那个和“标准件”完全一致的人脸是什么情况?
我头皮一炸,立刻就开始不停拨打手机,祈求掮客那边能够立刻收到警示,远离那个石门。
考虑到那边很可能也听不到声响、看不到亮光了,我只能寄希望于手机被拨通后的那一下固定的震动作为提醒。
拨打、挂断,我控制着拨打时常的长短频率,飞快回想那些最基础的摩斯电码是怎么用的。但我此前毫无基础,只在住院那大半个月出于无聊记了一些,现在根本用不上,急得身上也在冒汗。
好不容易,三短、三长、三短——s——整整九次拨打,那边回复了我一个回拨挂断,然后是很缓慢的几下,我不太懂,但似乎是在表明没事。
我缓了口气,心说还好,但此时,手上忽然一轻。
年子青的人脸,此时终于极度模糊地,再次通过“心声”对我惊慌哀嚎了一句。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寂静里,我忽然不敢动了。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我的手掌之中,轻柔地把年子青拿了过去。
然后,在无法目视周围的情况下,像是电影播放时有人忽然起身挡住了播放器,将身影投射遮盖住了屏幕画面;
又像是有人忽然翻过屏风,直接走到了火堆和影子面前,向洞穴山壁上的影子,也向被捆着只能目视影子的洞穴人伸出了手——
年子青被抓住了。
不,我浑身发麻,艰难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发现我的样子也在往那个“标准”转化,但同样因为人体面骨的天然不同,这种转化十分地缓慢和艰涩。
只有年子青。
在不断参照着我进行转化的年子青,他把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转变也如实照搬了过去,导致了过度地成熟完整。这个过程之快甚至意外地远远超过了我和其他所有伙计。
成熟的年子青被摘取走了。
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有点耳鸣。
此时,我想不需要年子青解释,我也大概知道了,他和司机老赵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惊惧和躲避都是因为什么。
——在这个“洞穴”里,居然有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东西。
不像只能看到影子、对着影子徒劳发起攻击试探的无知观察者,那个东西是在屏风的另一边的,它就在被捆着无法动弹也无法察觉的洞穴人身边。
洞穴人只能目视前方看到变化的光影,只能认识到影子,是不能低头或转头的,也就无法看到自己和身侧。
而对于影子来说,只能意识到再一次有一只巨爪靠近自己,以为还会安然无恙。但这一次,那只不知名的利爪也许是直接伸向了洞穴人脆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