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落单的脸,就忽然出现在我和张添一之间,猛地跳起向张添一的后背扑过去。
“背后!”
我大喊,张添一往下一矮,那张脸直直地贴着他的肩膀上方跃过。但那些灰绿的涎水直接滴到了他的肩头,黏在衣物上。
那种黏性极强,拉出了都有弹性的丝线,那张人脸在半空中一动,就翻过来,往张添一的脸上扑。他飞快往外翻出,那人脸在雾气中又是一折,冷不丁就跳到我的脸上。
隔着高高立起的蒙脸衣领,那张近在咫尺的人脸嘴巴一张,居然还在喊我的名字,灰绿的舌头直直冲我面门弹出。
我头皮一炸,后领就被张添一揪住掀翻,接着一脚蹬在那人脸上,甩脱的粘黏感带着我整个脸皮一麻一紧。
他把身上沾着涎水的外套的脱下往外一兜,正中那张又要跃起的人脸,团着就往地上用力踩下去。
刺耳的尖叫声一下子炸得我嗡嗡耳鸣,那张人脸还在外套里不停往外突,力气极大,很快就有灰绿色渗透出来。我顾不得背后逼近的巨大人形,上去也踩,猛跺数脚后腰上一轻,张添一把我拿来割伤口的匕首夺了过去,一下扎了下去。
那人脸再次尖叫,一抖,终于不动了。
我松了口气,抬起袖子赶紧去擦衣领上的黏液,生怕黏到脸上,就喊赶紧跑,哪知张添一忽然按住我,一下顿住身形,往四周警惕看去。
追着我们的巨大蚱蜢人,在这个短暂的缠斗里,不知何时无声无息消失了。
某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下子爬满了后背,不详的预感让我连着打了两个哆嗦,立刻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顾问。”
一个声音不知道在哪里幽幽说。
接着,窸窸窣窣无数声响动,近处远处,惊起一窝蚂蚱一样,我看到一张又一张残破或完整的人脸从草丛深处探出来,全部死死盯着我们。
“顾问。”
它们说,雾气像影子一样衔接在它们中间,那些肢体,就像雷子哥半开玩笑说的,在空气中悬浮着好像在飞。
“……”
某种近乎绝望的情绪,让我沉默了片刻。
狗日的,这么多张脸,比蚱蜢人身上原本看到的还要多。这里是什么人脸批发市场吗?就算按移鼠的规矩,一张脸也应该配两条腿两条胳膊,这些“人”是彻底不要脸了根本不讲道理啊。
我往后退了一点,退到张添一背后,心中苦笑道,这下真要黏在一起血脉相连了,希望以后不要意见不和互相吐口水。
“然仔,别动。”张添一近乎无声说,把手放在了我的后心上。
我心念一动,有些莫名其妙,后背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道就把我摁倒在地。
我靠,这时候搞什么!
我强忍着没有条件反射去挣扎,泥土和草木的味道一下子包围了我,接着张添一也整个人倒下来,缩进草丛里,带着我开始快速匍匐前进。
跑都来不及,为什么?
一万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爆炸,理智在说这不是找死吗,那些是“人”,眼睁睁看着我们掩耳盗铃缩进草里,又不是瞎了傻了,这不是凭空给机会让那些东西制造包围圈吗?
但无数个疑问此时全部变成自我强制说服,我跟着往前爬,咬牙清空脑子,什么都没有想。
也就这时,远处,一阵嘈杂的音乐声急切响了起来。
那是我的新手机,到手还没超过一天。铃声因为是刚选的,十分容易辨认。
我靠,我的新手机什么时候被顺手牵羊走的。
伴随这个有些脱线的惊讶腹诽,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陡然静止,接着,全部兴奋地发出呼喝声。
应该是月台外,我们停靠的破三轮上,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声音,好像是在和什么人恍若无事地聊天。
那是掮客的声音,还有细微的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什么东西猛烈撞击门板的声音,高高低低疑问着呼唤她的声音。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在手机最大功率的公放里非常清晰。
那些人脸似乎一下找到了在危急迷茫之中,更熟悉的“求助”目标,全都转向过去。
在我压低的视角里,草木遮蔽之间,无数张脸跃起,密密麻麻地让我几乎有了天上一暗的错觉。不光是那些疑似张家伙计的人脸,还有更多看起来坏得厉害、年代久远的,全都拱立起来,汇合在一起,往酒吧那边张望。
但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汇集而成的人形肉块似乎不愿靠近酒吧,只是在月台草丛里有些焦躁地不停跺脚。
也就是这个视角,我才得以看到,那些雾气汇集变浓重后,半空之中有一个透明的东西在若隐若现。
那些漂浮的残缺肢体和人脸组成的人形,呈现出一种逐渐要近一步融化的状态,就在那个透明东西的中央。
“这个大的就是移鼠定义的人吗?”
那边,掮客显然也透过高高的换气窗看到了这边近乎魔幻的景象,她的声音被公放出来,带着白噪音沉稳地说:
“我把你师父拖进来了,现在正拿他和轮椅顶门。放心,他都是肌肉挺重的,很好用。”
我目瞪口呆,低下头去埋头在草丛掩护里继续爬,没忍住冲张添一无声使了个难以置信的眼色。
张添一笑了笑摇头,示意我赶紧,马上就到了。
那边,应该是破三轮车里,我那台手机居然一直保持着跟掮客的通话(想必她就是这么通知张添一来接应把我带走的,她的信号居然没被张添一掐断),这位气质素来稳重冷肃的长辈还在用一种非常认真到近乎老实的语气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