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落月升又一年,年年月月入相思,万里行云遍山河,独不见君,何处再相逢?
周元卿离开西北军营几日后,林耀辰带着十五万“黑甲军”行军至西南,而萧章旭与萧岐、白七日夜兼程赶往丰都。
皇宫御德殿寝宫内,靖德帝躺靠在床头,白色纱幔轻轻摇曳,里面的人不停的咳嗽,就好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等着死亡的到来。
周元卿站在寝殿里看着垂垂老矣的靖德帝,宽大衣袖下的手害怕的抖动着,她恨他作为一个父亲让她失去了最爱的母亲和哥哥,她恨他作为一个帝王昏聩多疑、偏信奸佞枉杀忠良,甚至恨到她以为他死了,她都不会有一丝悲痛!
可血缘亲情割不断斩不了,父女心连着心,他痛她也会痛,他给予了她生命,却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她多希望眼前这个人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那样摸着她的头,说一句,“孩子,疼了吧,别哭,爹爹陪你!”
靖德帝余光瞥见纱幔外站着的玄衣少女,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张了张嘴,“是九儿吧,过来……陪父皇坐坐。”
周元卿抬起脚又放了下来,犹犹豫豫了半晌还是向床边缓缓走了过去。
靖德帝疲惫的抬了抬眼皮,艰难的挤出一个看似笑的笑容。
“这两年多,你都去哪儿了?”
周元卿听着靖德帝那微弱的声音,手心被指甲掐得生疼,但怎么也不及心里的疼,“父皇不是耳目通天吗?儿臣去哪父皇怎会不知呢?”
语气还是如千年寒冰般冰冷,她还在恨他,靖德帝缓缓抬了抬手,终究还是放了下去,“九儿……父皇老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父皇已经为你寻了一个可靠的夫婿,等他回来,林公公就会去宣旨,待父皇走了,你也能……有个依靠。”
“父皇!”,周元卿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大声说道,“儿臣喜欢的你不给,儿臣不喜欢的你凭什么要硬塞给我!”
靖德帝眉头紧皱,疑惑不解,“你、你不喜欢萧章旭?那你为何要如此费尽周折的去帮他?”
周元卿清澈的眼眸被水雾笼罩着,“父皇,儿臣帮的不是他,儿臣帮的是父皇,倘若西北战败,外敌踏我大商山河,杀我大商百姓,父皇有何颜面去见周氏历代帝王!”
靖德帝垂下眼眸,咳嗽了几声,“父皇无能,父皇还是让晟国踏入了我大商江山呐。”
周元卿重重的吸了口气,“晟国大军的事儿父皇就不用操心了,儿臣自会处理,父皇好好休息吧!”
“你要走了吗?”,靖德帝紧拉着周元卿的衣袖,周元卿眼眸看着靖德帝那只枯瘦的手,艰难开口道,“难道父皇要跟儿臣演一出父慈女孝吗?可惜这里只有儿臣一人。”
靖德帝抖动着虚弱的身子,沉重的喊了声,“九儿!”
周元卿侧过脸,一滴泪划过脸颊,“父皇放心,儿臣就算寻遍天下大夫,也会治好父皇的病,儿臣不会让您死,但请父皇不要逼儿臣嫁人,儿臣的夫君,儿臣要自己选!”
靖德帝看着周元卿偷偷抹泪的手,心疼的说了句,“好,父皇不逼你,你喜欢谁……就嫁谁吧!”
周元卿转头看向靖德帝冷淡的笑了笑,“若是儿臣喜欢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父皇当如何?”
靖德帝眼眸无光的看着周元卿回道,“都依你。”
“若是儿臣喜欢一个乞丐了?”
靖德帝沉默,后又回道,“都依你。”
“若是儿臣喜欢一个……”
靖德帝眼眶微红,沉声打断道,“都依你,什么都依你,只要你喜欢,父皇什么都依你。”
周元卿泪如雨下,扑倒在靖德帝怀里,手紧紧捏着他的衣袖,哭着责备道,“这句话八年前为何不说!为何啊!父皇,儿臣跪在殿外求您的时候,您为何不说这句话!儿臣最喜欢的是家人,可您为何不给儿臣!为何要夺走他们!为什么!”
靖德帝抬了抬头,把将要滴落的眼泪生生逼回了眼眶,抬手抚摸着周元卿的头,“九儿,父皇……”,错了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靖德帝极咳了起来,咳得身子都跟着抖动了起来。
周元卿猛的抬起头,看到靖德帝面色如纸,嘴唇殷红,随后侧身吐了一口鲜血,呆愣得不知所措,转头冲殿外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来人,快传太医!!!”
深夜的御德殿灯火通明,太医们慌乱的脚步充斥着整个大殿,周元卿站在一旁僵硬的像个木雕一样,直愣愣的看着床上闭着眼的靖德帝。
她从未想过自己仅剩的亲人会离开自己,她怨恨着他,她跟他作对,她跟他置气,想着如何去惩罚他当年犯下的错,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怨恨了这么久的人离开她,她会如何?
此刻周元卿才恍然明白,她对他的怨恨全都是爱,天下有哪一个儿女不爱自己的父亲了,只是她把这份爱错当成了恨!
周元卿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冲忙碌着的太医们大吼道,“你们若是治不好父皇!谁也别想活!”
太医们吓得面色白,下针的手都在抖,这时,殿外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一位白衣飘飘、温文尔雅、清风俊逸,犹如神仙临尘的中年男子走到周元卿旁边,焦急说道,“皇上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