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出此言!”虞章挥手将人扫了下去,这人又拽着衣领子攀上来,欣赏他的局促不安,淡定道:“本来是顾虑耽误你大道,现在既如此顾虑,你我又有患难之情,何该如此。”
虞章整理好情绪,泰然与她道:“想来无此种可能。”观其耳间发红,眉尾颤动,其中怕不是如面上这般淡定。
院门开又合,门外之人故意加重了步伐声,叶桁乐道:“话不到绝处,就是有转机。虞先生都千里迢迢随我来韩雁了,此时怕是也不能轻易弃我而去……青衣,父亲那边是要唤我有事?”
青色衣裳女子在门外低声回“是”,叶桁便扔下虞章去处理正事。叶桁裙边玉环与叶青衣裙边白玉在步伐移动间曳动,竟有同频共振之意。
合上院门,叶青衣似还能观得那位先生之风姿,只有遗憾。“公子可要与虞公子结亲?”
“若是图色,鲜有能出其右者,图修为,你我皆知深不可测……”叶桁摇摇头,叹了口气,“只是……可惜吶……”生在其他世家就好了,便是华家也行。“你公子我名声太差,可供选择的少之又少。”
叶青衣道:“便是不结亲,也有路可走,以公子之才,不用操之过急。”
“我想走捷径吶!”能省一步,是一步,能用一时,是一时。
“公子选在此时回韩雁,是藉由虞章先生作助力?”
“为何要回来?”
“父亲这是什么话,我是叶家人,自然要归家。”叶桁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与堂上正襟危坐的叶宗主相较,正是一对不似父女的父女。
叶二先生及时出来在这对如大仇的父女间打圆场,道:“侄女在外一人,哪里有在庄主方便,你儿女不在眼前常羡慕我福气,今儿女归家,又要怒目相对。”
叶庄主点着叶桁,颇有怒其不争意,又对不起她已逝生母,不能真断了关系。“你看她可有悔过意?八成是在外惹了祸,摊上华家,才想起我们。”
“宣国那一回,我们互惠互利,沐家拿到了假地图,父亲趁此甩开这个麻烦,绝无亏受。”
闻湛九安游历天下时,绘下三国山水势图,赠与其师,此图宣国势在必得,恰好叶家为这传闻困扰已久。
只这样以利益权衡,何有亲情?叶庄主瞪了她半晌,气得说不出话来,叶二先生适时接过话题,道:“同亲之间,不谈利益,侄女若是归家,怎好因此背上污名。”
叶桁点头称“是”,道:“我确真心实意,反思从前一切过错,也尽力弥补。同时,请父亲做主,为我定下亲事。”
叶庄主试探道:“你要嫁谁?”
叶桁微微笑道:“自入韩雁,我一举一动皆逃不过父亲眼目,父亲怎会不知?我也是女儿家,也有羞怯之意。”说着羞怯,面上坦荡近乎无耻。
叶庄主与他同胞兄弟对视一眼,谨慎问道:“你说清楚些。”
“正是我带回来的虞章虞公子,我与他有患难之情,他曾为我几入生死之地,我与他彼此相知,再好不过。”
叶二先生莫名叹了口气,无比惆怅。“我们叶家素来由儿女自行决定亲事,但你这为了避宣国沐家随意定亲,些许不合道义。”
叶庄主的话语则更显迟疑,道:“你是要……报复与他……才……你……”
“他与我之过,早在十七年前,兴许他的预示不会出错,而如今,我与他相知是实实在在,我定不会在婚姻大事上行任性之举。”
韩雁叶家算得上家风民主,父母向来不强制儿女亲事,叶枷当年与华景沅定亲,是经由双方同意的,虽因年幼,其中实情或许不足理解,叶桁的亲事自然也是由她自己做主。
叶庄主叶恪行深知自己儿女德行,因父母辈缘故,感情不许真挚,叶桁提出婚姻,大抵还是为了逃避与宣国的联姻,只要此处过了明面,那桩尚未递文的联姻就无计可施。
只是人选选哪个不好,非要选虞章!虞章是叶恪行亲自向法华请来的大造化者,深知其对佛学禅道的重要性。
就在此时,叶庄主见自家女儿从袖中取出柄莹如白玉的骨扇,兀自扇风。
“此事再论,先谈华景沅事。当年你们二人一口咬定内讧,实情却是如何?今日也该到托出之时。”
叶桁只问道:“此事究竟兄长可曾对父亲与叔父言明?”
“你是想继续让你兄长包庇与你?”
叶庄主重重磕下杯盏,宣告耐心告竭,堂下人坐得没个正形,懒洋洋回道:“此事虽与我有关,然其中实情,我兄长亦是拖不了干系,今日他不在,不提,我又怎好违背他意,向父亲与叔父言明?”
“既然如此,今日你且回卫都去,断绝关系也好在他日事发拖累我叶家。”
这对父女再次陷入了僵局,强势的父亲在幼女一次次顶撞中,礼法与脾性激起内心的怒火,然而面对这张与亡妻极度相似的面容,心中又是愧疚难当。
正当进退两难时,门外弟子通传,“长公子求见”,二先生叶恪言适时道:“既然侄子回来,正好一同见见,这件事情压了这么些年,总算得了机会可以一探究竟。”
少年叶长公子换了身整洁的衣裳,腰间所悬剑形白玉正如其人般风华内敛,少年风朗月清,坠得满肩意气。“见过父亲,叔父。”
他侧身向歪在一处的叶桁略点头,道:“妹妹。”抬首一眼,有关卫都、有关解溪重,尽在不言中。叶桁反正是不怕他的,缓缓叹道:“兄长可算来了,再晚来片刻,父亲就要与我断绝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