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如雪的白布染血,似层层红梅。“出去替我唤人……或者陪我一同死。”
叶桁瞪着他,好似此生仇敌一般,解溪重倒退几步,推门而出。
他看着大夫们熟练地诊脉、更换衣物,方想起登录出门,远远又听到呼喊声,什么晕倒之类的。这病受不了刺激,咳了血,便重了。
脑海仍是叶桁那个眼神盘旋不去,解溪重想起来总觉着有点惊悚,这位公子莫不是也有癔症!
肯将衰朽惜残年(四)
焦虑似风起火点,一燎遍及原野的轰烈,灼息滚面来,自不可寻究的孔缝钻入骨子,过时嗡然,过后恍然。
夏至日早过,白日渐长,晃得一切清清楚楚,便是对街跌跌撞撞而来的解溪重也只得掐着虎口收敛神色。
猛吸猛呼,才有了宁的底气。抬首时,远处门便恰好飘去一角灰色衣裳,他疯癫得想回忆清楚那衣角何处见过,不得,忽的通了。
他停默片刻,复提步离开。
那衣角又从门里边飘出,颀长身姿如松一点一点现形,最后露出张精致的美人面。
“先生慢走!”里面人追了出来,不待气喘匀,一揖至地:“古州大难,有先生这般古道热肠侠士相助,大义。先生才学冠古,能配这奇方,心怀病士,慷慨赠之,大德。再三谢,亦……亦不足表。”
虞章还礼不受,又与这位大夫交谈几句。他走时几次回望禁步区,大夫又是再三称德,他便是看都不敢看。影子拖得极长,沉甸甸堆在石砖上,许是太重,挪动得无力,也慢极了。
解溪重心底尚且念着叶桁,听完手下人交代完商公子安排后挥袖打算回房。
尚未走得楼梯处,手下人见他忽的道了句“加强守备”。
“啊……是!先生放心。”
事实证明,叶桁是个不禁念叨的。
解溪重一梦中寒醒,下意识往枕头底下摸玉佩,手上落了些风,他猛的醒了,侧着去看那窗户是否关实。
窗大开,夏风阵阵送入屋里,不寒而栗。
他转身朝向垂幔,后头坐着个白衣裳的人,同鬼魅一般。茶盏搁桌上时磕了一下,那人轻啧一声。
“醒了?睡得可好?”音有些哑,白日咳血还是伤了本。
解溪重惊道:“叶三公子!”他惊完,又觉着本该如此。叶桁是个不吃亏的性子,教他联合商家摆了一道,没理由就此作罢。
来得是谁都好,若是叶桁本尊,他又得亏了。
“是我。”
一把白布伸来撩起垂幔,解溪重眉心泛晕,拽过杆上外袍披在身上。“夜间寻人,还是注意些好。”
“是该如此。”
解溪重困惑她此刻的善解人意,穿好袖子,抬头看她。
那白布原也不是空白布……这位叶三公子讲理,将她自己浑身上下,连带头发都包成了布偶……解溪重寻了会才寻到她眼睛所在。
这场景实在惊奇,他不知该先笑还是先愁。纠结一剎,拱手作揖。“难为叶三公子了,也难为公子家的姑娘了。”
“也得亏今日解小公子威风得很,我觉着不能辜负那番气势,方才撑了口气出来。”
不见时还好,亲眼见了她开口,同布偶成精般,瘆得慌。
“到底,错还是我了?这更深露重的,公子也不仔细些。深夜而来,有何指教?”
叶桁利落地掷来两字:“叙旧。”
“这无从叙起,公子先起个联可好?”解溪重压下一声重叹。他坐在床边不大庄正,思量着起身寻了个与叶桁隔得最远的椅子坐下,冷不防撞上汤宛的长剑。
“你先前想奉我为师,我否了。”
这一句就已联完。
“若是限个题,更好了……汤宛姑娘,剑可以放下了,叶三公子在此地,我岂敢轻举妄动。”
汤宛视他无物,解溪重只得暂且忍受剑气逼人。
“我若是同意了,此刻便是正经以谋害师长名清理门户,何其利索。”
“那公子许是会少了许多乐趣。”
“现下也有许多烦恼……因着你,我得先着手处理了那两美人,然后收拾你留给我的摊子。”
“说起来竟是我拖累了公子。”
“所以嘛,下回烦请圆满些。”叶桁认真提议,“先通知秋家,全身而退。或者干脆借楚国之手杀了傅语德,推给商家,然后发悼词,表仁义。更或者接着商家名头,直接将我卖给宣国。”
她愈说愈发觉着解溪重朽木不可雕:“现在这样算什么?将我卖给商家?然后再将商家掏成空壳子?再然后呢?”
解溪重坦诚道:“叶三公子大仁大义,商公子为私利谋害大善之人,足思欲,罪不可赦。”
叶桁想了下:“倒也行,孺子可教,我便先用了。很快,解小公子因戏弄之气,伙同商家公子谋害湛国王室,宣国代为关押。傅先生所中之毒出自商家,毒也是疫病起源,商公子伤天害理,千刀万剐亦不为过。至于解小公子,是秋家人,掺和此事,其心叵测。”
“叶三公子呢?”
“叶三重伤需静养,为彰显二国情谊,宣国借兵把守。”
“叶三公子是教贼人挟持出来的?”
“实然,商家指使。出入名册上记录着解小公子前几日出入过禁区,对里面情形定是了如指掌。商家抓人,藏于解小公子房中,本该是天衣无缝的一件事,熟料,邪终不胜正。”
解溪重听她一番好戏,想了几回,竟是可行。叶桁将所有能用的都算了干净,巧合也罢,故作也罢,连起来是个透彻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