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不可!”刑简拱手作揖,道“不可呀!我同虞先生来此,就是为了此方百姓,解决时疫,现百姓受苦,我等又怎能置身事外?今日我前来,是有件大事与首领商量。”
“我奉命来剿匪,本意是劝降。首领与手下皆是几代建明城人,如非时疫,怎会被迫离乡,留下骂名。如若首领愿意,自可回乡,绝不阻挠。若能在百姓面前揭发宋城主与刘富商真面目,又何尝不是件大好事?”
虽带着家人离乡,然世代居住城中,哪里是断得干净的。这样一个地痞头子,幼时有大志,能与官兵作对,为的也不止自己的良心。
刑简想,扬名立万,自古以来,世人虽觉功利些,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大愿。
首领显然有些动心,经历一番挣扎,问道:“城中现在到处都是温病,我们回城,你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刑简下座,转身朝外,向天一拜,复回身,道:“温病传播多以天受及传染,自口鼻而入。我们会在城中僻静处设疠所以安置病患,按轻重缓急分列,其余人等,闭门在家,皆由官府发放粮食。”
“不敢许之优渥,但我能保证,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刑简指天为誓,终于,一炷香将至时她听到了声“好!随你去”,脚下步子越踏越实。她也知道,这条路要走到尽头,还远着。
午时将至,或掩口鼻,或戴纱帽,刑场四周不可避免地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等了片刻,在两列官兵中,一个年轻女先生手捧帛书而出,面色肃穆,跟在她身后的是位冷清的青衣姑娘。
眼尖的百姓立即认了出来。“是同虞大夫一起替我们看病的刑大夫!”
“说起来,好久没见虞大夫了!城主府的官兵说,是配药去了。”
刑简朝外一挥手,即有个官兵压着流匪首领而来。她手捧帛书,昭告天下。
“月前,建明城时疫,数十日,有流匪犯边城,群党纠集,抢夺百姓粮食,今日审问。各位且看,这正是流匪首领,生长于建明城?可识否?夺尔等口粮,可识否?”
下面百姓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时而有几句飞上台。“他是城西高小儿,我们都认识!可他什么时候抢过我们的粮食啊!”
“刑大夫,这孩子性子虽急躁些,也是些小事,骨子里还是个善良人!”
刑简眼神快速在那首领身上一溜,见他一开始畏缩垂首,渐渐抬起头来,时而又愁苦满面,心中有了些打算。
“各位,我奉宋城主之命剿匪,今自上而下共二十八人伏法,皆载于册。今日带高小儿前来,一为向各位有所交代,二是为让他当众认罚。高小儿,将你所犯罪行,一一述来。”
那首领“哎”了声,在这声声关切语中,丢了原本气势。台下很多是他熟识,有些长者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一刻,他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将这些错也好,委屈也好,倒了个干净。
说到离城成匪,百姓叹其不争,他也低下头去,说到抢富商粮食,有些百姓暗暗叫好,他也随之将声音提高了些。
远远看到外围有两个人头攒动,刑简辨出那是流匪的百姓,即向叶青衣递了个眼神。满场都在听故事,少了一个人也不在意。
待高小儿说完,满场情绪到了高涨点,有些恨高小儿私自离城,有些惋惜他离城又回,有些是恨富商敛财。
刑简抬手示意噤声,她道:“高小儿有罪,在下令封城后私自离城,如今他能回城,此罪可减。大家都知晓,为何要封城,如不封城,有人离开建明,离去者不仅会将温病带到他方,他乡大夫不知实情,也无法诊断。更何况,大家几代生长建明,离开建明,又能到哪里去?”
“是啊,如果不是时疫,谁愿意离开家乡!我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人群中有人泣道,“刑大夫,我们不想离开家,但我们也不能死在这里!”
“封城不是为了一起死在建明,而是为了有机会,大家一起活下去。虞先生通晓岐黄,有处断温病的经验,他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放眼天下,也鲜少能出其左右者。请大家相信虞先生。我同虞先生会陪着大家一起,共度难关,建明每一人,我们都不会放弃,大家也不能放弃自己,配合大夫。旧楚地自古温病频发,可又有哪一次温病不是得以善终?如果自乱阵脚,不积极配合,四处作乱,那这个难关,我们又要拖到何时才能过?”
“至于大家关心的问题,今日也请大家共同作证,刑简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刑简说完,人群中分开一条路,一个锦衣中年人钻了出来,一瘸一拐,后面跟着两个穿着破烂的小子,一人手里一把砍柴刀。
“是刘富商!”
“这人倒卖粮食,是想逼死我们呀!”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刘富商被强行拉到台上,挣扎不出身上的绳子,正跳着脚骂人。
“今日是谁在胡说?刘老板可是说我?”
刘富商当即就像冲到刑简面前大骂,刑简却只是抬脚给他踹了回去。“你明明——”他仰头看到面前这位姑娘眼神冰冷,后半句不觉咽了回去。可又想到,自己资产颇丰,给建明城出了不少钱,底气又硬了起来。
“我乃建明商会长!你个外乡人,凭何抓我!”
“若论祖籍根本,我是无权处置你。而若论道义民心,今日我为建明百姓,为无辜离城者,处置你这等天理不容的无耻之徒。”
刑简转身朝向百姓,愈发激动,她指着刘富商,喊道:“各位乡亲,今日来此之前,我心中一直在想,落草为寇者与欺压百姓者,谁的罪更甚!依湛国律文,欺压百姓者没收一切家产,划为奴籍,三代不得用,而落草为寇,与官兵为敌,是谋逆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