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叶庄主带着侍女几次上门,一打听便知,至于那二位如今在不在查流匪一事,城主也尽管去查。叶家虽是隐世家族,不插手朝堂政务,听闻,却与湛国皇帝陛下私交甚好。”
“法华寺为方外之地,对这些人间琐事倒是了解甚多。”宋城主从外招来一名侍从,交代了二句,让人下去。不是很信任刑简,他打算自己去查查。
叶重钧与叶青衣确实来了几趟,叶青衣也确实要去查时疫爆发之事,她也不算毫无根据。好在这几日与叶青衣聊了几句,外加看了些书,不然其中关系,也是掰扯不清。
叶桁的身体多好用吶!刑简再次感叹,除了一堆麻烦事。她不合时宜地想,叶桁是何等性情,自己是何等性情,却发觉从前的刑简与她而言,已是十分遥远,她以前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许是得到了叶桁的这具身体,也得到了她那颗玲珑心。
“小先生还有何事,不妨先坐坐。”
刑简恍若惊醒,一怔,后道:“却有事。不知虞先生现下可好,我想先看看虞先生,确认他是否安虞。”
宋城主点点头,让人带着她走了。
宋城主还是顾忌着些他的身份,虞章未如预想中下狱,只是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他盘坐塌边,如坐高台,隔云端。刑简想,她如魔怔般要跟着虞章,戏弄他,被他戏弄,也许正是见色起意。
“虞先生安好。”
他睁眼的那一瞬,树中蝉鸣噪响,刑简听得闹极,干脆趴在窗棂上与他说话。
“我来了。”
长以此身许苍生
夕阳西下,余晖柔和如画,刑简靠在金色的窗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到如此境地,虞先生仍是风姿不减,可惜,非要守着那些清规戒律。”
刑简问道:“虞先生,你为何要修佛道?”虞章没有回答,她自说自话。“若说是为了救苦救难,虞先生鲜少在四界露面,若说是为了得道,修仙与修佛相较可简单得多了!”为了标榜,为了躲难,刑简不惜用最恶毒的想法去猜测这人。
虞章却只是含糊其辞,道:“我为我心,为证大道。”
“我从书上看到,小乘佛法渡己,大乘佛法渡千万人,能管好自己的事就足以了不起了,何必要插手他人的因果。”
“从未有如此说法。”虞章看着窗外人,金光落到她的发间,跃到眼底眉梢。他坐在小小的房内,如坐高台。“小乘还是大乘,只是理论看法争议,渡人如渡己,渡己亦渡人。这一点,刑简又何尝不是?”
刑简冷嘲道:“别做梦了,你们佛家无我,而我做这一切只为我!”
“若是无我,我又是谁?”好似又回到了教习之时,虞章说,刑简听。“非有实我,非无我存,恰如这个房间,本无此物,却有此存。《法华经》中论,始自地狱,终至佛界,各具十如是因果之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
“别同我默书了,不想听!”
虞章随之而下,道:“那好,等我回去,我把书找出来与你看。”
“虞章!”刑简既怒又笑。“你知道你是何等处境!不怕死?不怕那些病患出事?”
“不惧死亡,而我也不在死在这里,离开之前,我已配好接下来十日的药材转交城中大夫,十日,够了。”
“是!虞先生大义!不畏强权!以身为渡!”刑简忍不住要嘲讽他,他把事情扔给她,还不允许她讽刺两句了?
“我信你。”
千里迢迢带她来的目的,就为了这?刑简瞪着虞章,恨不得干脆杀了这人,一了百了。“有个好方法,你死在这儿,我向世人高赞虞先生功德,用这份功德,要挟宋城主。”
“可惜刑简先生心有玲珑,唯独不通岐黄之术。”
“那不怕!”刑简软了骨头,靠在墙边,懒洋洋地摊成一片。
“我会下令封城,断水、断粮,不出二月,建明即成死城。恰好,我通些术法,大火焚之,以土葬之,干干净净。世人不会知晓建明城中惨剧,只会看到大师救难,城主殉城。死亡时的不甘与怨气会凝结成巨大的力量,只需稍加引导,就会变成抵御外敌入侵的力量。百年之后,这会成为一座英雄城。”
“虞先生——”刑简将脑袋靠过去,轻声说道,“生气啦!”
虞章抬眸看她,他眼底似有金光轮转,勾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刑简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低下头。
“我素来相信刑简先生。”
“好啊,那我以杀为渡,你可莫要后悔!”
“那我来渡刑简先生,汝身所受,皆报于吾,无悔无怨。”
刑简拎着侍从走了,窗棂那少了一人,光芒毫无遮拦,尽数撒入。就看着那些光影,虞章想了许久。金光如流,涌入掌心,压缩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房内暗了下来。他抬起掌心,那个光点向窗外掠去。
刑简重回大堂时,宋城主接到了他等了许久的信报。“小先生既与韩雁青衣先生熟识,早该告诉我了。”
“既已问过青衣先生,我也不瞒城主了。我虽明面上是虞先生侍从,法华弟子,实则我早已拜入尧光门下,此次正是奉掌门之命,追随虞先生。”
刑简说着,从袖中取出尧光弟子印信。精铁锻造,正面是尧光四峰,背面是她的名——刑简。这种文字与国家通用文字有些区别,世人称之,云篆。
“我自是相信小先生实力,定能一举破敌。”
刑简不禁冷笑,道:“如此,还请宋城主告知流匪据点……城主可不用再瞒我,府中少了一半的守卫,既然不在城中救援,那可不就在外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