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一点原因。”楚寒不置可否,继续道:“轩儿过于单纯,朕希望她在异国他乡能得到历练。”
“是南欢教女无方。”萧浅钰小闷气地说道。
“这怎么能怪你。说起来,膝下一众皇女里,轩儿其实最像年幼时的朕。”
萧浅钰沉默片刻,才故作消气的模样。
他突然站起身,后退几步,对着楚寒下跪,行了一大礼。
“南欢,你这是做什么?”楚寒见他行为,错愕道。
“陛下,南欢有一个请求,希望您能答应。”萧浅钰抬起眸,眸中已有水光,在帝王眼中尽是楚楚可怜。
“有什么请求你直说,何必行这么大的礼?”楚寒疼惜他,连忙上前将他搀起。
“此次进贡,南欢想随行,陛下可答应?”
楚寒一愣,盯着他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
“陛下不信南欢?”萧浅钰立时猜到她在想什么,受伤道。
“仔细一想,你嫁过来已有十年,是该回去看看了。”楚寒回避着他的目光,也回避着他的问话。
“轩儿毕竟是我的骨肉,不亲自去一趟,我不放心。”
楚寒又看了他良久,才道:“朕准了,此次去天禹,你就当回家省亲吧。”
萧浅钰惊喜,连忙感激涕零地对楚寒行礼,“多谢陛下!”
一个月后,萧浅钰坐上了去天禹的马车,这是他远嫁异国十多年来第一次回母国,内心说不忐忑是假的。
“父君,你怎么看起来并不开心?”楚轩与他同坐一辆马车,见他愁云满面,忍不住好奇地问。尚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她并不知自己将来会面临什么,此次出行,她只当父君带她出来游玩而已。
萧浅钰掩下心事,对着年幼的孩子勉强地笑了下,“为父哪有不开心,你别多想。”
楚轩信了,马车的连夜颠簸令她感到疲惫,萧浅钰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拍拍她的背,温声哄道:“觉得困的话就睡一会。”
楚轩乖巧地点点脑袋,眼睛欲闭非闭,似乎还不是很困。她看了眼自家父君俊美的侧脸,嗓音软糯道:“父君,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天禹是什么模样的?”
“好啊。”萧浅钰被这个问题勾起了许多回忆,开始向孩子娓娓道来他所知的天禹的风土人情。
遥国的车队抵达帝都那天,萧浅钰本以为即将坐上帝宝座的那人会亲自来城门口迎接他,但他想错了。
听着外面此次出使天禹的钦差大人葛沁的言语,他才察觉外面与之交谈的人正是他那位九皇妹,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这孩子果真与他印象中的不大一样了。
十多年前,他还未出嫁时,这孩子分明才长到他腰部的高度,性子懦弱,与人说话时声音永远都小小的,看着就令人怜惜。可这一晃多年过去,这孩子竟已出落成一个夺目之人,言谈间胸有成竹,颇为大气。
他偷偷放下一角帘子,因为刚才所窥见的情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回天禹此行,他怀揣着许多私心。
对那个女子,他其实仍有爱,但时过境迁,许多事情都已成定局。若强行扭转,只会给他以及他的孩子带来更多的灾难,所以他必须摒除这份感情,做出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的选择。
回遥国之际,他站在帝都的城门口遥遥回望皇宫的方向,心情竟然异常的平静。
天禹皇室内部的权贵们因他的参与已经历一次巨大的变更,但他清楚,这场争斗远没有结束。不过,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主子,我们走吧。”侍人给他披了件大氅,以防他着凉。
萧浅钰点点头,临上马车,他侧头再度深深地看了眼远处的皇城,眼中不无留恋。
这段时间,遥国的国君楚寒身体又差了许多。等萧浅钰回来的时候,她直接宣旨将年仅九岁的楚吟册封为太女,本想顺势将萧浅钰册封为凤后,萧浅钰却拒绝了。
“陛下已赐给南欢莫大的荣宠,但任何东西过满则溢,南欢想给自己留有余地。”这是萧浅钰的理由。对他而言,这已经没有意义,因为他现在本就是后宫地位最高的人,册封为凤后只是多个繁琐的仪式罢了。
“既然你坚持,朕不勉强你。”楚寒有些失落。古往今来,只有被册封为凤后的男子才有资格与帝王同墓而葬,她想给他这个地位,自然是希望百年之后亦能与他同墓而眠。却不想,他竟不要。
“陛下想着百年后的事情,还不如珍惜当下。”萧浅钰何尝看不透她的心事。
楚寒释然一笑,“你说得对,是朕想远了。”
这就是她器重这个男子的原因,后宫贵人无数,但能一眼看懂她心事的真就只有眼前这一位。
此事算揭过。
在病重卧榻之前,楚寒果真如萧浅钰建议,极尽所能地宠着他。
萧浅钰对她虽无爱情,却也满怀感激。
楚寒驾崩那天白天,他与楚寒一起用膳。其间,楚寒只喝下一些简单的汤水,几乎只看着萧浅钰吃。
这种情况下,萧浅钰哪里吃得下,眼泪在眼眶内打滚,最终滴落成灾。
“别哭了,平时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怎么哭起来……像个孩子?”楚寒吃力地抬手,轻抚着他的鬓,宽慰道。
“陛下能否再陪南欢一段时间,别这么早离开……”萧浅钰跪到楚寒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走了。
刚才御医已宣布,今日是楚寒的最后期限。
“朕也不想的……”楚寒此时坐在一张躺椅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下跪,却无力上前搀扶。
“南欢,朕走后,你一定好好辅佐吟儿……让她成为……能为我遥国江山社稷……做出贡献的好君王……”
“南欢谨记。”萧浅钰已泣不成声。
当夜,楚寒驾崩,整座皇宫都笼罩着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