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华本不爱管闲事,但他一看清那个少年腰间代表身份的饰物,便连忙走上前,为他解围。
而这位少年正是范彦本人,他受父亲影响,从小就对天禹充满向往,好容易熬到能独自出府的年纪,他便带上盘缠一个人偷偷溜来天禹。心想在出嫁前,怎么着也得潇洒一把。
谁知一进帝都他就被贼人偷了盘缠,所以才有了方才的狼狈。
“公子若不介意的话,不妨去我烟雨坐坐。”在覆华眼里,这位少年极有用处。
而对范彦而言,眼前这位是他的恩人,恩人邀自己去他家坐坐,自己岂有拒绝之理?
可真的到烟雨的时候,他惊呆了。
烟雨,烟雨,他本来听着还觉得是一所宅子的雅号,没想到竟是买卖皮肉生意的烟花之地,他以前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也从未敢想,便有了临阵退缩之意。
“公子若实在难以接受,我不勉强,这些盘缠你带上,就当我借你的,以后记得还。”覆华从下人手里拿过一沓厚厚的银票,递给他,既帮了他,也避免他觉得难堪。
见男子这般真诚待己,范彦顿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他连忙为自己“澄清”道:“才没有难以接受,我正好想瞧瞧覆华兄住的居所是什么样的。”
说罢,他就挺直身板踏过烟雨的门槛。
经过几日的相处,他愈加觉得覆华这个人与他投缘,虽身处烟花之地,却依然保持宝贵的贞洁和高雅的心性。
“覆华兄,你难道打算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他好奇过覆华的向往,也问过。
“随缘吧。”覆华说起话来总是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又好像什么都清楚,包括自己的归宿。
“到时若嫁了,记得写信告诉我。”范彦拍拍他肩膀,叮嘱道。
“范公子呢?”覆华瞧向他,有了笑意。
“我啊,我不知道。”范彦被问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反而不大坦然,他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才说道:“我父母都说我是要入宫的,说我只要入了宫,能保一生荣华富贵,可我不大愿意。”
“为什么?”
“覆华兄你这不是在明知故问。我与那位九五之尊素未谋面,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万一是个花心邋遢又脾气差的女人,我这辈子岂不完了?”
“凭自己主观判断他人品行,光这一点,你就做错了。”
“无所谓了,反正我没想反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范彦一耸肩,倒容易自我释怀。
若干年后,覆华进了天禹的皇宫,范彦也进了北晋的皇宫,两人之间依然有信件来往,甚至还谈及自己儿女的婚姻大事。
关于联姻,还是范彦主动提出的。
覆华兄,恭喜你喜得千金,而我膝下恰好有一男娃,就大你女儿两岁,因像我,生得不错,不妨我俩以后联姻?
反正我这儿子以后肯定会被那女人为了利益送来送去的,与其送给别人,还不如送给你的女娃。我俩交好,我了解你的为人,你为人不错,你的女娃一定随你,定会好好待我家儿子。
照理依覆华的性子,定只将这个承诺当成一句玩笑,可意外的是,他竟答应了,而且答应得十分慎重。
于是,一场娃娃亲就这样被两家父亲敲定,两家父亲又各自深受各自的妻主宠爱,所以很快,两家妻主也默认了这场婚事。
曜族内部出事那年,覆华曾暗中写信给范彦,特意叮嘱他一定记住这个约定。
范彦看完信,立时嗅出一丝不对劲,猜到覆华遇上了不好解决的麻烦。
他想帮覆华,奈何因为种种原因,他有心无力,只能每天祈祷覆华和他的女儿都安然无事。
然而事与愿违,那年,覆华陨落,遗下的皇女被皇帝寄养在一个不受宠的贵君身边。
他听到这个消息,人消沉了好一阵,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再后来,他派人一直暗中关注着覆华女儿的动向,得知这个女娃精神出了问题,他又惊又悲。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没有打消让自家儿子和那孩子缔结姻缘的念头。
因此,凤阙从小就被自己的父亲灌输自己有一个未婚妻的念头,他与父亲的关系很好,父亲的话他都愿意听,他相信父亲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可范彦却向他隐瞒了一个事实——萧浅祎精神有问题。
所以后来,当他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到真相的时候,他气得差点与范彦翻脸。
这份长达他人生大半岁月的欺骗令他痛苦了许久,范彦自知理亏,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这桩婚事。北晋的国君凤栖也不愿让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嫁给一个傻子,便借着这次机会给他安排了许多桩别的婚事,却都被他任性地推拒。
于是凤栖就问他,“陵衍,莫非你还想着你那未婚妻?”
凤阙本想否认,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想一个人想了这么多年,突然让他不想,怎么可能?
心底里,多少有些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