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殊的病还没好。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原先就从山崖上摔下来,摔在荆棘丛里摔了一身的刺伤,后来又被宋昌愿拖去水潭里洗了个澡。暮秋时节夜里也凉,秋水更冰,这么一番折腾下来,铁汉子也倒下了。
这几日他便是反反复复的热,额上温度烫得吓人,好容易今天降下来了,他便闹着要出来。
“让开!”墨殊气色不好,病怏怏的,威胁人的眼神看起来都不那么凌厉了。
奈何路虎铁了心的要拦他,“主子,您的病才好些,就别折腾自个儿了,乖乖在房里呆几天,啊,您要是病好了出去干啥属下都不拦您。”
宋昌愿在院子里的梅树上斜眼看着,也不知是怎的了,她总觉得路虎近来愈的像个老太监了。
“我的病已经好了!”墨殊抱着汤婆子,穿着一身厚重的深蓝色冬衣,苍白到透明的脸色怎么看怎么没有说服力。
“主子,您说了不算,得大夫说了才算。”
墨殊睨了他一眼,冷笑道,“那你把大夫叫来!”
路虎:……
被墨殊噎得无话可说,路虎一咬牙,横着脖子伸长手臂把门挡住。“不成,反正你就是不能出去!”
“你……”
墨殊气得脸都开始泛青,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不说话了。
但也固执地站在门前,就是不肯回去。拢了拢手中的汤婆子,墨殊低下头垂着眸,浅色的睫羽似蝶翼一般扑扇着,浅灰色的眼睛目光幽幽,几分黯然,几分失落。
他的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也不复往日的红润,病得有些青紫,这种委委屈屈的小模样,路虎瞬间就想起了当年他家主子刚从长信宫搬到永和宫时的日子。
小主子当时也不过五岁,习惯了祖母在身边陪伴,陡然被人推到一个空荡荡的宫殿,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白日时还看不出来,到了晚上,那个小小的孩子就把自己抱成一团球,缩在宽大的床上,小声小声地哭泣着,那个时候的他脸上也是这样的表情。
路虎到底比墨殊年长,一直将他当弟弟照顾,见此心也是一软,温声温气地劝道,“主子,现在的天气越来越冷,眼看就要入冬了,您的身体可不能再冻着了,还是回去呆着吧。”
墨殊忽然抬起眼,神色清冷,声音淡淡,“路小虎,我听到房间里有声音。”
看好戏看得正爽的宋昌愿一听到此,顿时大惊失色,差点没从树上摔下来,抓住一根树枝,宋昌愿险险稳住自己,惊疑地看向墨殊。
说话的时候,墨殊的眼睛就直直盯着宋昌愿,就是等着看她的反应,见她反应这样大,墨殊的面色就是一变,愈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抿了抿唇,脸上越青白。
“路小虎,我真的听到房间里有声音。”
路小虎此刻一片僵硬。
路虎本名路小虎,路小虎这种名字在小的时候叫没什么,大了要还这样叫就有些尴尬了,路虎面皮薄,在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拉着自家主子改了名。不过自他改名之后,墨殊就没再叫过他的名字,不管是路虎还是路小虎。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这样尴尬的名字,路小虎就呆了。
墨殊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把人一推就闯了出去。
一走出来他就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对着回过神就要拉他回去的路虎道,“养病又不是养孩子,养了几天差不多就得了,整日锁在房间里……”
他的话突然一顿,墨殊转过头,浅灰色的眼睛深深地望着趴在树上的宋昌愿,“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宋昌愿翻了翻白眼,点点头,早就听到了。
“什么声音?”路虎一惊,一边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一边侧耳细听。
墨殊的声音冷冽,似深山里的风,“砸门的声音。”
“什么人这般大胆?”路虎面带薄怒,就要冲出去。
墨殊伸出手一挡。宽大的广袖飘荡,没等路虎反应过来便收了回去,他冷笑一声,“还能是什么人?这儿可是晋国的地盘。”
来的人不是王公便是贵族,敢上门来欺负人,身份最低也得是士族。
“那……那我们怎么办?”路虎顿时就慌了神,质子的身份这样尴尬,被人欺负了也无处说理。
墨殊眼神冷冽,浅灰色的眼眸里雾气弥漫,掩住了心中所有情绪,他垂着眸,良久轻笑一声,“呵。”
宋昌愿此时也站起了身,侧耳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猫的耳朵本就灵敏,更别提她还修炼了元力,神识全开之下,外面的声响便一一传入耳朵里,如亲眼所见。
外头的声音颇有些嘈杂。
一群仰着头看天的人嚣张得很,门上装的铜铃不拉,叫了几个嗓门大的家丁就在门外喊了起来,喊了几句见没人上前,便踹起了门。
汀兰馆好歹也曾是富贵人家的住处,别的没什么好,一扇大门却是质量顶好的,再加上当初锦阳公主为了晋国门面,特意叫人将门给修缮了一番。
那群人一边踹门一边骂人,骂的是晋国话,呜哩哇啦一大通,各种声音掺杂,格外难听。
宋昌愿向来高傲,哪怕她听不懂,也不许他们在自家门前这样叫喊,于是躲在深深内馆里的小奶猫,箭一样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