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忽然就凉下来了。
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雨雾氤氲,水汽弥漫,似空旷深山里被秋风吹来的雨,落着落着便漫起了雾,朦胧里凉了天地。
还不待宋昌愿反应过来,雨雾忽地愈加弥漫,他的眸子一弯,笑容干净温暖,仿佛雨破云开,迷雾蒸腾的空山里照下了清凉的日光。
他认真地看着她,目光专注得似要将她刻进心里,他微笑道,“昌愿是吗?我是墨殊。”说着又是一笑,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一一划地写下墨殊二字。
墨殊?宋昌愿的尾巴无意识地打了个卷儿,为什么不是宋昌殊?
他却好似看懂了她的心思,只是笑,“不是宋昌殊。”他的声音稍稍有些低沉,却清朗悦耳,仿佛竹林里的雨声,清越入耳。
望着一脸懵懂的小花猫,墨殊笑得更欢了,眼睛都弯成月牙,嘴角却坏坏地一勾,顿时邪气四溢。
办事回来的路虎一掀车帘,正好看到这个笑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把要说的话都给忘了。
他家主子一般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就是要整人的时候了,之前被整的一直都是他,现在……
他小心而迅地瞥了眼一旁的小奶猫,心肝儿都在颤抖,主子不会想整那只猫吧?
墨殊似乎心情很好,脸上的笑容并未收敛,他望着路虎,笑容更加真实了些,温和地问道,“东西都备齐了?”
路虎心跳几乎停顿,一脸紧张,到底是整那只猫还是他啊?心底百般心思盘旋,面上他却神色一收,恭谨地回道,“是,属下又备了四床被褥和六套冬衣,加上之前的那几套,想来是足够应付晋国的严寒了。”
“嗯。”墨殊懒洋洋地应了声,手上把玩着一个瓷杯,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在暗青的瓷杯映衬下,更是如象牙般洁白。
路虎却是一愣,看了眼他家主子的神情,脑中想起外面增加的车队,“难道……”
墨殊眸子弯弯,笑容干净纯粹,似乎很是欢喜,“昌咏又送了我一车。”
路虎:……
整个车队也就十辆板车,每辆板车上绑着约莫七八个箱子,其中三辆是呈给晋国的贡品,三辆装满了墨殊的书简,还剩四辆……
全是墨殊的被褥与冬衣!
整整三十多床被褥……路虎一脸头痛,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只怕他家主子会立刻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路虎战战兢兢地坐在车辕上,想起墨殊最后那个干净的笑容,他觉得他家主子的心情应该是很好的,主子心情好的话应该不会整人啊?只是最先那个邪气的笑却一直在脑海闪现,闪得他心神俱疲。
主子到底是想整他还是整那只猫啊?
马车里,宋昌愿蹲在最边上,远远地望着低头沉思的男子,后知后觉地现他今日穿得很好看。玄色的广袖深衣,领边袖口皆用银色的丝线缠绕出繁复花纹,腰束银带,一头乌也全部用银冠束起,直直地倾泻在脸侧,更显得他气质清冷。
再细看他的面容,他容貌昳丽,肤色比常人更显白皙,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许是有着异域血统的关系,他的轮廓也更为深邃,极精致极英气的一张脸。
宛若气韵清冷的深山,被雨雾迷离了轮廓,偶尔雨开雾散,便现出冷峭孤傲遗世独立的一角,惊艳了人眼,迷惑了人心。
宋昌愿看得怔怔然,呆呆地想,他不笑的时候可比笑之时有威严多了。墨殊不笑的时候,气质便清冷疏离,仿佛有一团雾在身周萦绕,让人无法靠近。可一笑起来……
马车蓦地向前一晃,晃得车里一人一猫都跟着晃了下,墨殊抬手一扶,袖子啪地打在桌上,隔着布都出了沉闷的声响。
两旁金铁声铿锵,脚步声整齐,隐约地还能听见车轮辘辘,宋昌愿抬眼往外瞧,这是启程了?
她回头看了眼墨殊,墨殊头也没抬,正从袖中拿出两个木盒子放到桌上。
桌上已经放了两个,宋昌愿伸长脖子一瞄,桌上的两个是黑色的,上面还刻有图案,可惜隔得太远,她没看清刻了什么。
墨殊则看着桌上或长或方四个木盒,目光复杂,两个是黑檀木制的,上面刻着振翅欲飞的凤凰。还有两个是绿檀木的,上面却什么都没有,朴实得很。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悠远,良久才拿起一个绿檀木的盒子,拉开一看。
宋昌愿踮着脚伸长脖子往上瞧,脖子都拉酸了,连影都没见着,她倒是想奔上前仔细地看一看王后与宋昌皓都送了些什么,可惜……
某个洁癖作的人从头到尾都拿帕子隔着手,看完之后还拿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
宋昌愿看了眼他清冷疏离的侧脸,突然觉得,为了自己的猫身安全,还是不要靠他太近的好。
她的目光太过明显,墨殊想不察觉都难,抬起头,往下望了望那双暮气沉沉的蓝眸,嘴角斜斜一勾,墨殊笑得温暖干净,声音更是清朗悦耳,慵懒低沉,萦绕着一种说不清的诱惑。
“想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