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终于有一位身着红色水干的鸦童子赤足路过此地,垂着袖口仰头望着满枝樱花。
“这可真是‘婆娑红尘苦,樱花自绽放’啊……”他吟诵了一句和歌,慢悠悠道,“盛衰无岸,也是时候跟随主君回去了。”
小乌丸再看一眼樱花,身影消匿于空中。
***
押送俘虏的船只经过了海峡,终于靠了岸,继而又是颠簸不断,说是男子俘虏要被送去京都示众,女子则是流放去播磨国。九郎特意叮嘱了看押的武士,没有将阿定送去播磨国,而是辗转送去了京都。
九郎如今的家,正在京都。
昔日他对阿定说过“可以来京都投奔我”,未料到星移斗转,阿定竟会在这等时候返回京都来。但想到九郎身上那柄薄绿,又兼之小乌丸真的答应和她一起回本丸,她倒也没有反抗这样的命运。
九郎在京都已娶了妻室,唤作阿乡。这位乡御前乃是九郎的兄长源赖朝所赐,用于稳固源家麾下臣僚关系,九郎不太喜欢这位素未谋面的夫人,并不去乡御前府上过夜。阿定来了京都,他便另外购置了宅邸,将阿定安置其中,让府中的使女称她做“定御前”。
阿定心知,九郎这是有心让自己做妾,顿时有些苦恼。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终有一日会离开。若是九郎要自己做妾,岂不是平添麻烦?
更何况,资盛投海的场景尚且历历在目,她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更不是平家人,却也感同身受,在心底对源氏有了分疏远之情。
于是,九郎来府邸见她时,她便低头不语,不肯多说一句话,也不抬头看九郎一样,只当九郎不存在。九郎也知道她是心有抵触,不做强求,每每只是坐一会儿,叹一口气便离去了。
府邸中的使女们,都很好奇她的来历,时长在私底下偷偷议论着。
“这位御前到底是哪家的女公子?”
“她生的这般模样,难怪判官大人如此喜爱……”
异变便在这时悄然发生了。
自在江户时代,阿定的梳子被青江砍断后,她便时常在白天感到神思恍惚,继而性格陡变。这样的情况日益严重,到了九郎的府邸上后便时常发作,以至于阿定都分不清自己的性格到底是怎样的了。
她常常会忽然惊醒,发现自己正手持梳子、立于桥上,也不知道是在等着谁。还好府邸中没有旁人,也不怕有人觉得她行为诡谲。
可有一日,这府邸却有了两位不速之客——
“我是源氏的重宝,髭切。”
“我亦为源氏的宝刀,名为膝丸。我听闻主君在这里,便和兄长前来侍奉。兄长——?你在听吗?”
站在桥上、手持梳子的阿定,陡然露出了美艳的笑容。
她面前的这对兄弟,兄长金发白衣,弟弟发呈薄绿,各有不同的风姿,正是她的任务目标,髭切与膝丸。
“哎呀呀,”阿定轻快地笑道,“大人们——要梳头吗?”
第30章兄弟
“大人们——要梳头吗?”
年轻的主君很愉快地询问着,堪称冶艳的容颜上,漫溢开一种名为“喜悦”的神情,就像是见到了期待已久的恋人似的。
髭切与膝丸对望一眼,并不说话。
“不梳头吗?”阿定追问道,“不梳头的话……会死的哦。”
她会死。
兄弟里的哥哥终于发话了。
“好呀。”竟然是很轻松地答应了。
这位兄长的琥珀色眼尾微微上挑着,就好像含着笑一样。
“喂喂!兄长!”膝丸听了,小声说,“你忘记长谷部是让我们来做什么的了吗?”
膝丸的眼睛和哥哥有些像,但轮廓却更锋利一些。
想到压切长谷部的嘱托,髭切斟酌了一下,继而笑起来,轻松说:“那不冲突。长谷部想见主君,主君替我们梳头——不冲突,对吧?”
髭切刚把“长谷部”这个名字说出口,一直在旁警惕的大俱利伽罗再也按捺不住了,显露出身形来,拔刀相对:“压切长谷部?!”大俱利冷冷质问道,“他派你们过来的吗?”
山姥切和小乌丸已经先行回本丸了,这里只有他与乱。
如果真的要战斗……自己可能并没有优势。
“不要那么说嘛。”膝丸连忙摆手,解释道,“长谷部只是和我们打了声招呼,说‘想见审神者’什么的,我就特意喊了兄长过来,看看能不能接主君回去。”
髭切却对长谷部的话题不感冒,只是执起阿定的手,微弯淡琥珀色的笑眼,说:“主君想替我梳头吧?请不要客气。”看起来,似乎是一位悠闲、谦逊的绅士样子。
“免了。”大俱利扯回了阿定的手,冷冷对髭切说,“你们太吵了,快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