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定闭嘴了。
这资盛大人性子自负,想必是不会随便改掉自己的念头。他打定了主意认为阿定喜欢维盛,那就一定会一直这样认为了,还是不要再辩解了。
资盛忽然朝阿定伸出了一只手,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便带着阿定朝外跑去。他不顾衣衫的拖曳繁复,如个孩子似的奔跑在漫长的甬道上,推开数扇绘有平氏族纹的障子纸门,领着阿定到了一间熏着佛香的和室内。
但见空旷的房间里,纱幕低垂,壁灯照影。房间的最中央,赫然供奉着一套通体赤红、华美光彩的大铠。铠甲上镶饰着金轮银边,其下还放置着一柄白镡长身的太刀,遍生威武。
资盛兴许是喝醉了,才敢带着阿定闯入这等供奉着传家之宝的地方。他偷偷瞧了瞧四周,见周围无人,竟然带着微微醉意,笑着步上前去,一把抽出了那柄供奉着的太刀。
蹭的一声响,刀刃流过一道银芒。资盛用这柄刀指向京都的方向,浑身透出不可遮掩的锋锐意气来:“定,此刀乃朱雀天皇下赐于我平家的名刃,唤作‘小乌丸’,锋锐不可比拟。”
说罢,他微微上抬了剑锋,眯起双眼,好似瞥见了源氏的领土似的,道:“终有一日,我要以此刃大破源家,送陛下还洛,重领东国西国!”
但他到底是醉了,说完这句猖狂的话,身子便摇了摇。阿定生怕他会摔了这柄宝刀,只好一边上去扶着他的身体,一边将小乌丸自他的手里取了出来:“资盛殿,先将刀还回去吧。这可是平家的传族宝刀呀!”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把小乌丸搁回原处。
平资盛倚靠在她身上,嗅着她身体清甜的气息,喃喃道:“你要信我……即使兄长与其他人都不在了,仅仅靠着我的力量,我也能驱、驱……驱逐源氏……”
“我当然会信您啦,资盛殿。”阿定哄道,“您可是厉害的将军呀!”
“不!”资盛却趴在她背后,搂着她的脖颈嚷道,“定,你不信我吧?我知道,你喜欢我哥哥。若不然,怎么会把哥哥的信珍藏在身上?”
阿定哭笑不得。
那是因为她看不懂那封信,想找人帮忙读信呢!
资盛又晃了下身体,几乎把重量都压到阿定身上去了。他从袖中取出那柄短笛,强硬地塞到阿定手里,道:“这把笛子就送给你了,算是我给你的礼物。哥哥没有给过你这样贵重的礼物吧?虽然比不得敦盛的笛子,但它的音色也是极好。”
阿定怎么敢收这样贵重的礼物呢?立刻推拒了:“资盛殿,将笛子收好吧,醒来您就会后悔将笛子送给小使女啦。先回去休息吧!”
可资盛却被她惹恼了,冷着脸说道:“收下。”
阿定被吓了一跳,只好先接过那柄笛子,置于袋中。
资盛看着她这副乖巧的样子,很是满意。他微醉着,漆黑的眼眸打量着阿定的容貌,忽而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像乡下刚出生的小羊……”
他用手指摸了摸阿定面颊上光滑的肌肤,喃喃道:“是我见过的女人太少了,还是你和京都的女人都不一样?竟然更有趣一些……”
他似乎是想吻一下这位惹人怜爱的使女,但下一瞬,头重脚轻的平资盛便因为醉酒而轰然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来,再没了声音。
阿定捂住嘴,小小地吃惊了一下,连忙上外头呼喊侍从,将睡死过去的资盛抬回自己房间去。
资盛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还做了奇怪的梦。被侍从们千辛万苦地抬起来的时候,他竟然还在嚷着“小羊羔”、“羊崽子”什么的,令侍从们面面相觑。
“资盛殿是怎么了?”他们问阿定。
“不知道。”阿定摇头,一副笃定的语气,“我猜是梦到了去东国放牧。”
平资盛被侍从送走了,阿定松了一口气。夜已经深了,一轮弯月悬在天空之中,月华倾泻得满地皆是。从这供奉铠甲和宝刀的庭院望去,恰好能看到时子夫人辛苦侍弄的那几株吉野樱。
“……还好,还好。你没有让那个男人真的得逞了。”
阿定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她侧了身,却恰好见得两三只乌鸦拍翅掠过屋脊。身着红色水干、身似飞燕般的鸦童子,便倏然立在了她身旁。
“毕竟,为父可没有允许过你嫁人呀。”他说话的方式颇为古雅,说罢,细细的眉眼一弯,笑如经卷上的佛童子。
“小、小乌丸大人!”阿定微惊,立刻向他问好,自动无视了“为父不允许你嫁人”这句话。想到方才资盛举着小乌丸本体乱舞的举动,阿定略略有些尴尬,“我不是存心来惊扰您的,只是资盛殿他喝醉了,这才会变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