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木已成舟,贾太后这句话已经放出去了,他也只能依从母亲之命,将这位三弟接回来。
下完这道命令的李源宏,心底着实愧疚不已。为了好好弥补武安长公主,他又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下去。
可武安长公主却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一般,分毫也不伤心,反而笑道:“武安能为皇兄排忧解难,是武安之幸。”
见她这么懂事,李源宏心底颇为感慨。
他隐约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好像体贴了些。从前的她颇为任性跋扈,脾气刁钻;可如今不知怎的,她渐渐沉稳平和了起来。
不仅如此,长公主还时常亲手下厨,做些糕点夜宵,不辞辛苦地送到李源宏面前。这样的体贴,真是叫李源宏惊诧不已。
想到很快就是中秋佳节,李源宏心底不由颇为欣慰——妹妹如今这般沉稳,母后应当能如意地好好过这个中秋节了。
晋王李恒知一接到圣命,便马不停蹄地从昆川启程。不过,他虽星月兼程,但必然是赶不上八月十五的中秋宫宴的。
因此,中秋这一天,宫中众人也没见到李恒知久违的身影。
中秋是大节,依照大楚风俗,三品以上的朝中要员,皆会入宫中与天子一道拜月饮酒、对诗赏灯。这是个重要日子,各家的夫人也会争奇斗艳,力图做个丽压群芳的枝头海棠,为自家夫君挣出一份面子来。
宫宴这一晚,玉露生凉,晴夜低垂。宫中丹桂到了开放时候,夜色里隐隐沉浮着淡淡幽香,沁人心脾。彩灯悠悬,诸位大臣、女眷坐在大殿外的广场上,与君同乐,一道赏月。
谢均与秦檀来的迟,到了宫中时,宴席早就开了。丝鼓纷繁,音律热闹。舞女们如水波似的裙褶,在夜色里旖旎旋开。
“哎呀,宫宴都已经开始了。”秦檀张望一下热闹处,一副自责的样子,“都怪我不好,非要去那劳什子的梧桐林子里玩儿,耽误了时间。”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去看看金梧,也没什么不好的。”谢均道,唇角有着笑意,“只是檀儿你为何要取一捧土,这就叫为夫难以理解了……”
“只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不一定能派上用场。”秦檀道。
“檀儿,宫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你也可以放松一番。”谢均跟着小太监走路,回头和妻子低声说话,“只不过,这里到底是长公主的眼皮子下,你还是小心一些。”
秦檀笑笑,道:“有谢郎在,我怕什么?”顿了顿,秦檀拨着手中的镯子,问道,“谢郎,若是我要在这宫宴上做些什么,令长公主难受一番,最好心疾发作——你可会怪我,毁了你赏月的大好情致?”
谢均微诧,很快道:“当然不会。只是檀儿,你竟不打算将你的计划告诉夫君吗?”
秦檀掩着唇,道:“本来是想告诉的,走的急,忘记了。待一会儿你便知道了,也不急着这么一时三刻的。”
瞧她说的满当,谢均也不再追问。至多是等她收不了台的时候,出来圆一下场子罢了,也耗费不了他多少功夫。
两人正说着话,一旁的黑暗里又行过来两三个臣子,好像也是迟到了的人。他们见到谢均,纷纷恭身行礼:“见过宰辅。”
其中一个男子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谢均眯着眼打量一下,道:“原来是贺常散。”
那男子起了身,露出清俊如雪的面容来,正是如今已晋了三品的贺桢。他虽待秦檀不好,但到底是个有学识的,于政途上瑕不掩瑜,因此李源宏也依照谢均的进言,照例擢升他。
此刻,贺桢的眼底似乎有一分怅然。
自与秦檀和离后,他就一直没有娶妻。民间盛传的尚公主之事,也没了下文。方素怜因冲撞贵人而被杖毙后,他身边再无人知冷暖,可他似乎并不介意这件事。饶是贺老夫人急破了头,他也没有往后院添加新人的意思。
谢均见贺桢一直打量着秦檀,便介绍道:“这位是拙荆,秦家的三娘。”
贺桢尴尬地笑了笑,别过脸去,道:“宰辅与夫人伉俪情深,叫人艳羡。”
站在谢均身旁的秦檀,叫贺桢几乎不敢看上一眼。她更漂亮了,也更盛气外放了。若说从前的她是朵开在山间的野蔷薇,那么如今的她便是有人精心刺弄的魏紫牡丹了。
“贺常散,有礼了。”秦檀不咸不淡地和贺桢说话。
听到秦檀这么说话,贺桢心底的愧怍和后悔,疯狂地涌了上来。他很想再与秦檀说一句话,可是每每一看到谢均在旁,他便无颜上前了。
与谢均相比,他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秦檀说过,她不喜与旁人分享。他贺桢纳了妾室,还奉妾室为真心伴侣,更是错认恩人。这样的举动,无疑是羞辱秦檀。他们二人,绝对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