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的眼睛又红了。她侧过头,哽咽道:“早不该听从父亲的话,让你去做这个太子伴读,如今变作这副模样……”
“娘娘!”宝蟾连连提醒,低声道,“贺夫人还在呢。”
王妃这才意识到,秦檀也一直待在屋里。方才她情绪激动,忘了还有个外人在,险些说出惹祸的话来。于是,王妃当即变了话头:“周娴心术不正、攀附权贵,我又岂能不知道?阿均,你以为独独你聪明,偏姐姐不知道吗?”
谢均安静地望着王妃,并不答话。
“我是知道这一切——周娴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但是,我身在其位,不可放肆。我需得替王爷管好这个王府,不可让其乌烟瘴气、充斥着勾心斗角。”王妃起了身,步步走近谢均,声音里有一丝哽咽,“你对周娴下这样的重手,可曾考虑过我要如何在王府自处?”
宝蟾也替王妃委屈,道:“咱们娘娘,既要管好这个王府,又要让恭贵妃满意,还得做一个不沾俗尘、仙女儿似的人物,好让王爷高兴;这本就不易了,如今周姑娘闹这么一出,恐怕王爷又要怪罪娘娘管不好中馈了!”
谢荣知道,如今这是神仙打架的地界,他一个凡人只能噤了声,不敢说话。
王妃见谢均始终不说话,只能叹口气。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瞧着是个大人了,手头翻云覆雨、血云腥风的,但还有一丝倔强。娶妻生子的事如此,惩治周娴的事亦然。
她到底心疼弟弟,便道:“罢了,你先回去吧。快下雨了,路上走得快些,免得淋湿了。”说罢,王妃便让丫鬟送客。
***
谢均与秦檀走出门外时,他还是那副沉静的面容,好似一切风雨都与他无关似。
王妃说中了,屋外头果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细雨微风,令人面颊生寒。
下人去取伞的时候,谢均忽然问秦檀:“我做的……可有错?”
秦檀有些讶异,不明白谢均怎么突然问自己话。
她抬起头来,见谢均望着廊外的雨景,面色平静一如之前,只是眼底似有一分惘然。
秦檀眼中的谢均,向来是个外表完美的人。那副笑颜,就如生了根似地长在他脸上,不曾脱落过。能在他的脸上看到这等略显弱势的神情,实在难得。
“相爷怎么问我这个?你与王妃娘娘的家事,我又哪敢置喙?”秦檀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否做错了。”谢均略垂下头,目光下沉,落至掌心的佛珠子上,“是否我放任周娴辱骂姐姐,才更合适些?”
秦檀心底一诧,再看谢均时,只觉得他脱了仙人外衣,变成了有着六根烦恼的俗人。
“相爷,这事儿您其实也不算做错,王妃也不算做错。”秦檀理了理衣襟,用言语开解他,道,“周娴本就是犯了大罪,您罚她一下也无可厚非。只是王爷与王妃不比寻常夫妻,您不能拿着常人的道理来衡量这事。在这王府里,总得顾忌一番。”
就算要罚周娴,也要看看燕王的面子再行事啊!
“要我说啊……”秦檀压低了嗓音,道,“换做我,就另找个时机教训她,免得给王妃娘娘惹事。”
当然,秦檀只是这样说说而已。谢均这样的人,侍奉太子习惯了,濡的是大权在握,染的是生杀予夺,哪需要蛰伏时日,再伺机报复?都是现打现罚,等解气了再说的。
人各有不同,本不能强求。
雨声沙沙,在屋外落下一道朦胧的白幕,将景色都遮盖了去。些许时间后,秦檀听到谢均低声一问:“那我要如何……才能让姐姐与燕王,重归旧日之好?”
秦檀心底一纳闷,总觉得这谢均虽在朝政上事事沉稳,但对男女之事却是毫无了解,比个孩童都不如,竟还要向自己求师问道。
“这事儿恐怕无解了。”秦檀道,“王妃与燕王的嫌隙,来源于太子与燕王间的不睦。什么时候两位皇子冰释前嫌了,什么时候,王妃与燕王也能重归旧好。”
红莲取伞来了,秦檀向谢均行个礼,道:“相爷,我先走了,就不打搅了。”
说罢,她便步入了伞下。
她走了几步,忽停下了,回身向谢均道:“相爷,你欠我一桩人情,莫忘记了。”
谢均抬头,答道:“我自会记得。你要什么,告诉我便是。”
细雨微斜,夹着雨珠的风吹得秦檀袖袍微鼓。她在伞下嫣然一笑,对谢均道:“我的要求对相爷来说,既简单,也不简单。”
“说来听听。”
“烦请相爷,助我与贺桢和离。”
谢均微愣,目光怔怔盯着她。秦檀的发髻上沾了玲珑剔透的雨珠,白玉似的肌肤晶莹得几要透明,妖且媚的笑容仿如隐隐含着蛊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