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什么,将才又不分男女。」我麻木地搅着碗里的羹汤,「当皇后就是荣耀吗?还不是要被困一辈子。」
乌木齐瞥我一眼,「怎么,宫里待着闷了?过几日闲下来,带你出去走走。」
「不用了。」我放下汤匙,左右也没食欲,「有你们这样的人,在哪里都闷。」
「我们这样?」乌木齐重复我的话,语气带着不悦,默不作声把羹汤推近我。
我不再说话,乖乖喝起汤来。
一碗喝尽,乌木齐面色缓和,「乖一点,浮花节朕带你出宫去玩。」
我实在没兴趣,恹恹地跟着出宫,站在角落看他和皇后放灯为百姓祈福。
灯火照亮越都,照不亮天下无人知晓的黑暗。
仪式结束,皇后拉住我的手,「德音不去放灯啊?」
不由我说话,她便挑了个精美的花灯给我,又递来一支笔。
「浮花千愿,落笔为灵。有什么向往写上来,定会所愿得偿。」
盛情难却,我接过笔思索,在灯身上落下一行字。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惟愿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真好呢。」
皇后手指在字迹上滑动,呢喃间同我托起花灯,看着它随风远去,汇入万千灯火里,不见踪影。
身边有妇人语谈。
一个说哪家公子哥一掷千金在乐坊买了个美人儿回去。
另一个咂舌:「这可是飞上枝头了。也不知道女人就多值钱。」
「再值钱也不过是个伶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玩玩罢了。」
又一对妇人经过。
「听说了吗,那裴家的娘子,不在家相夫教子,竟出来做生意。那也是她一个女人能干的?」
「可不。她一个成了亲的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我要是她,还哪来的脸出门。」
无心再听,折返回宫。
仍是闷闷不乐,乌木齐笑容无奈却带着压迫。
「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我心里正烦躁,不思量便开口。
「是人太贪心。又要三宫六院家仆成群,又要不起争端分寸自知。真是做了凡人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
乌木齐笑容凝固,「你这是在说朕的不是了?」
「皇上如果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我有什么办法。」
漫不经心卷着手里的玉穗子,我像是一条鱼,生活是鱼缸。
留也不愿留,逃也无处去。大海在哪里,夜晚没有方向。
「看来朕最近待你的确是好过头了。」乌木齐站起来,已经没有笑意。「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宫里好好反省吧。」
丢下最后一句,他负手离去。
宫门落锁,黄昏将尽,长夜又余我一人。
8
我终于尝到了娘曾所受的万分之一的苦痛,在寂寥的行宫等着唯一的主人来临。
宫里所有的女人好像都是这样。
仿佛我们生来就是为了男人,为了子嗣。
然后,在不断地「被选择」中死去。
她们把它美化成爱来麻痹自己,好像这样能把自己欺骗得更快乐一样。
我从来都不向往爱。
爱对我来说,是娘的惨叫,爹的血泪,还有一眼望不到外面的宫墙。
我永远无法感受她们那种虚幻的快乐了。
乌木齐再也没来过,我被禁足了整整一年。
每天不知道在为什么活着,除了厌倦,还是厌倦。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坐在墙根下看鸟儿飞过,飞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仿佛能带着我的目光一起,在没有压迫的天空看这破烂的世界何时走到尽头。
大多数时候,我会想,孔昭这时候在做什么。
困在宫墙里,我是认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