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听不下去,反驳道:「将阿沭逐出家门,您担心的这些便不会发生了吗?您可知,阿沭要背负什么?」
傅沭的前十五年,就好像一簇火苗,渐成燎原之势;科举一事,如同往他身上泼了瓢水,那火苗变成了火星。
要是有人能把他捧在手里,再暖暖,再暖暖他就能复燃了。
可婆母在傅家门前,狠狠地把最后一点火星用脚碾灭了。
「那又怎样!」婆母也带了些怒气,将灯笼扔在路边,「生在傅家,这是他的命!」
我忍不住辩驳道:「阿沭高中探花那天,您高兴得合不拢嘴,足足摆了三天流水席。阿沭在翰林院时,您隔三差五便要给他缝衣物。十五年的疼爱,比不过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吗?为人父母,只能锦上添花,却不能雪中送炭。母亲,我不认同您的做法。」
「那你呢?」婆母的嗓音微颤,「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月亮悄然升起。
我紧盯着婆母的眼睛,掷地有声:「他若有错,我便认下,劝他改过;他若无错,我豁出了这条性命去,也要为他讨一分公道!」
<olstart="7">
我将婆母送回去,回到房里才发现傅沭过来了。
他长身玉立,正对月剪烛花。
听到我回来的动静,傅沭转过身来。他之前也喜欢盯着我看,可这回目光如有实质,打趣道:「我要的清白,自己会讨回来。嫂嫂不必为我豁出命去。」
被他听到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
傅沭同我解释:「此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我原想着来告个别的……」
他叹了口气。
原想来告别的,结果听了婆母那样一番话,也就彻底死心了。
我正想安慰他,却听傅沭话锋一转:「嫂嫂,阿兄出征那天,我见你给他送了香囊。」
他的手心从我面前摊开,恳切道:「嫂嫂,可否也送我一个?」
我本就心疼他。
听他这样说,心中更是不好受。
我没怎么犹豫,把刚缝好的一个递给他:「里面是在大相国寺求的平安符,阿沭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即使傅沭不开口,我也为他求了平安符。
在我猜到他想去边关建功立业之后。
傅沭低头去系,我也就没看到他在暗色中微勾的唇角。
系好后,傅沭长吁一口气道:「真羡慕长兄。」他的语气里夹带了我第一次见他时的玩世不恭,「得嫂嫂如此,是兄长的福气。」
他从夜里来,又在夜里离开了。
六月末的一天,「失踪的」镇国公与傅谨深夜进宫。
次日上朝,皇上宣布镇国公无罪,并处置了傅家军中的几个叛徒。
辽军之困未解,镇国公与傅谨匆匆而来,连家门都没得进又匆匆而去。
一晃便是几年。
公爹与傅谨除却偶尔寄回来的家书外,很少有消息传回来。
反倒是傅沭,这几年在京中声名鹊起。
辽军很早便被逼退了。
皇帝大喜,封他为镇远将军,远征大辽。
相传在一场战役中,傅沭带着两千人马不知所终。十几天,大家都以为他凶多吉少时,他回来了。
原是傅沭杀入了辽军王庭,俘获了辽国五个皇子,大臣七十余人,在天山举办了一场大梁的祭祀仪式后凯旋。
京中说书人最喜欢的便是这段。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傅沭正躺在我房间的榻上。茯苓正往他的伤口处撒止血药,他腹部的刀口很深,血染湿了几条帕子。
我眉头紧皱,问他:「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傅沭不以为意:「嫂嫂莫为我担心,我可是大获全胜。」
我眉头皱得更紧,为难道:「封禅、祭祀,这都是君王所为的啊,你以臣子之身行君主之事,定会惹来天子忌惮。」
他应当是伤得很重,有汗水从他额头滴落。
傅沭笑了声,这时候他的眼神却十分明亮:「我什么都不做,圣上便不会忌惮傅家了吗?如果不是忌惮傅家,当初为何不好好调查便定我的罪呢?」
他心里明镜似的。
我也不好过多干涉,只问他:「这伤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