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宫,我就直奔父皇的寝殿。
一群太医,妃嫔跪在殿外鸦雀无声,我心里恐慌愈浓,不顾礼数直闯大殿,将他们的窃窃私语抛在脑后。
「这是永乐公主?她不是早就……」
「呸呸!你说什么呢,这是四公主,永乐公主早就没了,慎言!」
……
父皇又老了好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他了。
他浑浊地睁开眼,见我跪在床头,喃喃道:「茵儿……」
我泣不成声,我再也不能应答他了。
他吐字不清,胡言乱语道:「茵儿不怕,父皇会护着你的,不怕啊……」
他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父皇给你找了一个好驸马,你们一定要过得好……」
「窈娘……你母妃当年,可真好看,你怎么就是不肯对我笑一笑呢。」
「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是我错了……」
父皇果真糊涂了,他分不清我和母妃了,太医说,他是中风。
怎么会中风呢?我歪头想了想。他如今霜鬓斑白,行动迟缓,再也找不出从前带我放风筝,陪我骑马的英姿了。
他不知道,他至死都爱着的女儿,却不是他亲生的。
我在长庆宫呆了两个月侍疾,两个月后,父皇还是去了。
帝崩,敲钟三万,大雪纷扬而下,我站在九千台阶之上,只觉冷得彻骨。
「你父皇在边境为将时,有一年回京述职,宁国公主一袭红衣猎猎,立于城楼,你父皇他,一见倾心。」
「后来攻下皇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
父皇病后,母后一直在佛堂,这是我回宫后第一次见到她,一身素白,迎着风,在后面静静地站着,也不知就这样看了多久。
「我那时候想啊,洛晖这一生,也就喜欢这一个女人了,即便他心不在我,他过得欢喜,那我也就值了。」
「果然,还是孽缘。」
她说完这些,就进去了,半个时辰后,我又听到哭天喊地的哀嚎声。
我闭上眼睛。
母后去了。
15
父皇出殡之日,澜洲军从水路悄无声息攻入御京,势如破竹。
我迎风而立,心里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沈遥跨过大半个宫城来找我,他拉起我就跑。
我挣开他的手,他说:「你疯了吗?父亲马上带兵攻进来了!」
我看着他,这个时候我不知怎么还笑得出来,我说:「你觉得,我能逃得了吗?」
前朝军一路北入皇城,打的是什么名头,他想必比我还清楚。
不管逃到哪里,我身上都有数不清的孽债。
他无措地看着我,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看见前方一片火光,喧嚣直冲此处。
「讨伐洛氏僭臣!护公主登基!」
我推他一把,塞了一个物件到他手里:「沈遥,若你还有良心,就按我说我的去做!不然,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前朝军直面而来,一阵猎风穿过,再回神,我就被人抄到了马上。
后背抵着坚硬的甲胄,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说:「公主别怕,臣有私军。」
有私军这种事,可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我笑了笑:「我有调动羽林军的令牌。」
「嗯?」他的嗓音落在我耳侧,酥酥麻麻的,我忍不住偏了偏头。
是周鹤声在入宫之前塞给我的,他抱着懒懒,换了一身道袍,神神叨叨的,他说:「我夜观天象,见紫薇星不明,近日恐有大祸发生。」
「……那兄长给我这个做什么?」
他一本正经:「妹妹便是那个能力挽狂澜的人。」
我:「……」
他也不该做兵部侍郎,合该去做钦天监才对。
烈马疾驰,我向后靠了靠,问:「江上卿,我真的没见过你吗?你再不说,我可要生气了。」
他闷笑了声:「公主想起来了?可真是好记性。」
嗯,是我的错,都怪我。
我记得,我是不会水的,当年掉进御池,是被人捞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