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在睡觉,岁淮掖了掖被褥,等看护一到,她就走了。不过没回周家老宅,也没去程清池家,而是临时买了一张去兴城的高铁票。
在车上,看着万家灯火,烟花在天空绽放。手机叮咚作响,页面不断弹出给她发送来的新年祝福,有高中同学的,有大学同学的,有程清池的,有周聿白的,好多好多,岁淮一个没点进去看,也一个没回复。
到了兴城,开门进去时嗅到一股潮霉味。
岁淮打开窗户通风,简单打扫了下,坐在沙发里休息,拿出从楼下便利店里买的一打啤酒。一个人盘着腿坐,撬开啤酒瓶盖,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喝到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时候,门响了,岁淮大脑宕机,眯着眼瞥了一下,没管,继续瘫着。
噔噔,还在敲,还喊:“岁淮。”
“谁啊?”
岁淮踉跄着去开门,手摁在门柄上,一拧,一开。屋外的冷空气直扑而来,还夹杂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岁淮眩晕的脑子没想起来是谁,也没看清,人就这么栽了下去。
倒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的背碰到了玄关的开关,“啪”一声,灯暗下去,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通风的窗户打进来一片亮光。
两室一厅的小居室狭窄却温馨,阳台不大,只有几平米,铁栏杆门也有些陈旧,锈铁的部分被岁淮找麻绳圈了起来,一圈一圈地缠绕成藤蔓的模样,还有几朵手工花。客厅里只有很简单的一张茶几和电视,另外一张宽大的书桌摆在向阳的位置,周聿白了解岁淮,她写作业不喜欢挤在逼仄昏暗的空间里,那样会让她觉得很压抑,以前他俩经常会把移动书桌搬到阳台学习,等太阳刺眼,又把移动书桌移到客厅,林姨每回看到他们俩都会笑得不行,说“还是头一回看学生这么做作业的”。
稀薄而浅淡的光线下,周聿白看着怀里的小姑娘,闭着眼,泪痕未干,唇上是湿淋淋的
酒液,空气中泛着浓烈的酒精味。
她喝酒了。
“岁岁?”他唤。
小姑娘没精神地“嗯”一声,跟猫儿似的,嘴里稀里糊涂地说着梦话:“是奥特曼开着飞船来接我了吗?”
“飞船?你想去哪儿?”
“去宇宙,去打怪兽。”岁淮忽然蹭地一下立正,一手指着天,一手勾着周聿白的脖子,眼神迷蒙,“有个混蛋跟我说,把怪兽都打趴下妈妈就会回来了。”
周聿白就那个混蛋。
刚来周家那会儿,岁淮才五岁,老是做噩梦,梦见刚离世的妈妈是被怪兽抓走了,梦见抛弃她的爸爸也变成了凶恶的大怪兽。小孩儿发着高烧,哭湿了枕头,任凭钟晴和周盛巡怎么哄都没用,那时候周聿白也是个小孩儿,穿着睡衣光着脚从自己卧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本探险书和图片集,跑到小床边,在岁淮耳边将奥特曼大战怪兽的故事,“怪兽很可怕,奥特曼超厉害,打败怪兽爸爸妈妈就能回来接你了,妹妹乖。”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岁淮一醉酒,记忆直接倒退。
周聿白把小姑娘勾着他脖子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哄着,“你喝醉了,去睡觉好不好?”
“不好!”岁淮板着脸,“我没醉。”
周聿白:“……”
她皱着眉,像个龇牙咧嘴的小兽,“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周聿白看她这样儿好笑,“我是来接你的奥特曼。”
她嘴巴张成一个“0”形,“……真的吗,奥特曼好帅,你能让我亲一下吗?”
周聿白一僵。
“不让亲就算了。”岁淮委委屈屈,不过醉鬼格外好说话,晕乎乎地笑着拉起周聿白的手,把他往阳台扯,“亲爱的奥特曼先生,你愿意跟岁淮小姐一起跳华尔兹吗?”
兴城小家的阳台只有窄窄的几平米,还没有周家别墅阳台的十分之一大,顶部的灯也暗着,只有半遮在云层中的月光照亮着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屋外冷风呼呼地吹,吹得岁淮鼻尖冻得红红,她瘪着嘴:“……没有音乐。”
周聿白看她这架势,是不跳就不进屋了,他拿出手机选了个华尔兹的配乐。手机屏幕照着他的下半张脸,五官冷淡,凌厉。
“奥特曼先生,这个是什么?”岁淮好奇地问。
周聿白没戳破她的童话梦:“奥特曼的专有音箱。”
岁淮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这是手机,蠢货。”
周聿白:“……”
一时间竟分不清她是醉了还是没醉。
手机音量开到最大,在焰火绚烂绽放的夜空下,万家灯火守岁的除夕夜里,喝醉了酒的岁淮跟她的奥特曼先生跳了一首华尔兹。
她跟着唱:“踮起脚尖,提起裙边,让我的手轻轻搭在你的肩。”
周聿白的眼神比夜色还要温柔,低沉微磁的清淡嗓音,在漫天飘落的小雪中哼唱:“舞步翩翩,呼吸浅浅,爱的华尔兹多甜。”
她迈左脚,“一步一步向你靠近,一圈一圈贴我的心,就像夜空舞蹈的流星。”
他搂她的腰,“一步一步抱我更近,一圈一圈更确定,要陪你旋转不停……”
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没有谁能代替你给我依赖,甜蜜呀,幸福啊,圈圈圆圆转出来。
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没有谁能给我你给过的爱,我们的未来,是最美好的存在。
浪漫主义者在这一刻跟他的理想主义做了最梦幻的事。
一舞即毕,岁淮整张脸都被冷风吹得发红,她目光里仍带着醉意,就这么看着周聿白。然后抬起右手,用食指轻轻点在他的唇上,说:“果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