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消失了。
阿沅循声望去,从谢氏身后走出来一位女子,身穿胭脂红绣海棠长褙子,头戴碗大的点翠珠花,虽然比不得谢氏的惊人之资,但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动人之处,尤其她这身打扮把只穿了藕荷色镶玉兰花边常服的谢氏给压了下去,倒也算是勉强打了个平分秋色。
谢氏笑着给阿沅介绍:“这位是曹姨娘。”似乎对这位姨娘的做派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
曹姨娘就是颜听姝的生母,也是颜老夫人的亲侄女。
颜老夫人素来不待见谢氏,早年因为谢氏嫁过来三年未有所出,颜老夫人逼着颜正纳了娘家的侄女,后来更是屡屡抬高曹姨娘来压儿媳。
谢氏对此倒没那么在意,一来不愿自降身份同这么个糊涂人认真,二来不愿意丈夫为难。
颜正怎么做的她看得清清楚楚,都是应付老夫人,要不是她劝了半年多,颜正是一点儿都不会碰曹姨娘的。
他极为厌恶母亲逼他纳妾的行为。
反倒是夹在丈夫和婆母中间的曹姨娘,私下对谢氏很是尊重,只是颜老夫人逼着她争宠夺权,颜正又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过得也很难。
因为谢氏对她还算宽容,再加上失了女儿的缘故,更是把颜听姝视为己出,从小就带到身边。
阿沅对做妾的女人有几分轻蔑,又有几分可怜,村里给官老爷当了姨娘的姑娘,听说过得都挺惨的。
但是看谢氏和曹姨娘和和气气的样子,她便向曹姨娘屈膝点了点头。
曹姨娘笑着拿出一对龙凤镯塞给她:“我新打的,你戴着玩儿吧。”
阿沅已经知道这是大户的规矩,但她不想收妾室的东西,看了谢氏一眼,见她颔首,这才接了过来。
曹姨娘挺会来事,笑眯眯拉着阿沅就往里走:“真是个好孩子,长得这么齐整,可比姝儿强多了,夫人和她这么一站看着倒像是对亲生似的,快进去见见老夫人吧,她老人家见着你一定高兴。”
谢氏没多想,老嬷嬷倒有点不高兴了,她也觉得阿沅和谢氏长得像,可是这话从曹姨娘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就觉得不怀好意。
谁不知道阿沅出身低,这话要是传进下人耳朵里,不就是堂堂谢家的嫡女竟然和乡野村妇一个样儿?
一行人沿着抄手游廊到了颜老夫人的明心堂,走过穿堂,绕过大理石红木屏风,穿红戴绿的丫鬟们从两旁撩开毡帘,踩着软和的绿色卍字蝙蝠纹绒毯,阿沅来到了正襟危坐的颜家老太太面前。
阿沅规规矩矩福了一礼,拿眼往上一瞧,颜老夫人的年纪和荀老太君差不多,就是眼窝深凹,嘴有些尖,穿着绛紫蝙蝠夹袄,戴了一套扎眼的翡翠头面,明明通身富贵,却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远没有荀老太君的稳重慈威。
其实,当年颜正的祖父读书的时被同窗救了一命,为报恩就给儿子定下和曹氏的婚事,论家世,曹家根本配不上颜家,可父母之命不可违,颜正的父亲心中不喜还是娶了。
婚后颜家看曹氏还真是不行,怕她把颜正给耽误了,颜祖父就把颜正抱到了祖母房里,亲自抚养。
所以颜正跟颜老夫人的感情并不深,也才有了后面颜老夫人非常不满颜正娶谢氏的事,觉得儿子的婚姻大事都没跟她商量。
其实颜老夫人之所以看不上谢氏,主要是自卑心作祟,她嫁到颜府后就因为行为举止粗鄙闹了不少笑话,好不容易等到可以当家作主了,颜老夫人一心想让儿子娶自己娘家的人,没想到儿子偏偏看上了谢家的嫡次女,她当年可没少在这些人家面前丢过人,怎么能让儿子娶这样人家的女儿,而且谢氏还比颜正大了一岁呢。
可这是颜正的祖父力保的婚事,他就是在上面害了儿子,孙子必须得找个可靠的才行。
所以谢氏一嫁过来,颜家就把中馈交给她了,让颜老夫人这个婆婆做了个名存实亡,颜老夫人怎么能不恨。
如今她自恃身份,听说阿沅就是个对齐王有恩的村姑,又觉得谢氏把人带来就是故意恶心她,因而别说笑脸了,连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冷冰冰地道:“这就是林家那个寡妇?”
谢氏嘴角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怡然道:“是,她是个有福的,如今还被荀老太君认作了孙女。”
颜老夫人眼皮子狠狠一跳,心道:这是又t来压我了!
当年她也没少磋磨谢氏,谢母作为亲家母说过几次但是投鼠忌器,怕反倒害了女儿,荀老太君可没有这个顾忌,当着大家伙的面没少刺她,让谢老夫人很是抬不起头。
一听谢氏这话,谢老夫人嘴角耷拉得更是厉害:“我今儿身子不适,你招待吧。”
见面礼也没给,话也说得极为失礼,传出去只会让人说颜家狂妄自满,目中无人。
谢氏暗自叹一口气,可面上半点不露,颜璟然的涵养都是她教出来,怎会在此时失态,对老夫人欠了欠身,浅笑道:“儿媳疏忽了,这就派人去请大夫给娘看看。明心堂的人今早也没禀告此事,晚点儿媳再好好过问他们怎么伺候的。娘先好生歇着,儿媳叫嬷嬷派几个得力的丫鬟过来服侍。”
她也不等颜老夫人在说什么,领着阿沅告退了。
颜老夫人狠狠捶了一下椅背,谢氏三言两语就把话推出去,还反过来要责问她的人,这么半点不吃亏的儿媳妇当真讨厌!
阿沅跟着谢氏往外走,听她柔声解释道:“老人家身子不适,你别多想,正好去我院子里坐坐,咱们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