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儿俩都是如此,见一面就要往医院钻,她可太心疼了。
季安已经不在,乐乐可千万得好好的。
她努努嘴嗔都乐:“你左手拿得稳汤勺吗,还自己来!听话啊,阿姨喂你。来,乖啊,再不舒服多少也要吃一点,这样才有抵抗力,尝尝看舅妈的手艺,小口一点,先试试看烫不烫,啊~”
怎么跟哄小朋友一样……
都乐没能听话。
她死死咬紧牙关,绷住情绪,可眼泪还是蓦的砸了下来。
周围的大人见状又一起围过来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小姑娘说不清自己心绪起伏的原因。
可能是温馨的杀伤力,可能是松懈的后遗症,可能是针水过载了她身体所需的水分,也可能,太久没有人要这样一句一哄的喂她吃东西。
总归,不适应。
她原本可以很独立的,自己打针自己回去,连舅舅舅妈都不想多麻烦。可是突然的,又有点贪恋这样的温情。
于是,被围着一顿哄之后,小姑娘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等都乐终于哭够稳下情绪,滚烫的骨头汤也凉得差不多了,温城的冬天比苏市还不怡人,室内气温比室外低,湿冷湿冷的,端出来的菜品很快没了蒸腾的热气。
徐瑾舀了一勺滴在手背上试试温,应该刚好能入口,她赶紧整碗端过来递给都乐,劝人喝了缓缓。
小姑娘还在泪眼婆娑打量人呢,眼前的一切颇像是电光幻影,让人不敢相信。她无法理解这样的温情,也记得傅老师说过,小瑾阿姨很反对,要讨伐她们的。可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怎么和她想象得相去甚远呢?
还是他们觉得自己病了,不好意思现在责怪她,雪上加霜?
她直溜溜盯着骨头汤上漂浮的一点点薄油,很香,但不敢接过来,最后低头嗫嚅地说了声对不起。
而对不起什么,大家似乎都心知肚明,四位长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徐瑾叹了口气,代表集体发言。她板起脸看着都乐说:“你是对不起我,你怎么可以……”
“妈妈!”已经被徐瑾霸占原本在都乐身边的位置,赶去旁边茶几上用餐的傅纾听到徐老师的开头,心里马上觉得不对劲,立刻出声打断了人。
她看向徐瑾,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眼神里还染了一丝浓厚的哀求。
场面似乎超出她的控制,她以为徐瑾已经不介意,现在能够安排家里和小姑娘见面了。
但徐老师现在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难道这些日子的温馨真的只是她为了见都乐而故意做出的缓和假象,以退为进,最后达到从都乐这里拆散她们的目的?
这也太伤人。
早知到这样,她宁愿纵容小姑娘刚刚拔了针水,就此逃离。
到底是她没护好人,她说过不会再让都乐难过的,自家长辈给气受也不行。傅纾搁下了刚拿起来的筷子,站起来就想带人走,但很快被徐瑾喝住了:“坐下,吃你的,凉了胃受得了吗?你们这一个二个,就没有让人省心的。还有你,小家伙……”徐瑾转了头,又看着都乐说:“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点喝,你以后的胃要跟小纾一样吗?还有啊,大冬天的还要洗冷水澡,今天几度吶,你怎么可以这么‘英勇’,都是一点分寸没有的,该骂,说对不起也没有用!”
呃,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那骂吧骂吧,正打算剑拔弩张的傅纾松了口气,又施施然坐回去,她也觉得都乐该骂,说对不起没有用,不骂不长记性,正好徐老师代劳,省了她唱白脸。
那小姑娘一听情况突然理想,自然也晓得长辈们是故意避开两人的感情问题不谈,她和傅纾对视一眼,见人没来帮忙,还坐着看戏了。料想长辈们大概率已经接受,不然傅纾没道理这么安心的,都乐的心情忽的轻快起来,也敢回嘴了:“不是今天洗的,前天洗的。”
徐瑾:“……”
她抬起手点点都乐的额头,老妈子一样语重心长:“前天作妖跟今天作妖有区别吗,不都是要挨针。这过几天就收假上高原了,万一好不了去那边肺水肿怎么办,再被担架遣返回医院吶,要不让你舅舅多戳几针吧,不然不长记性!”还挑她语病,是真的欠打。徐瑾假意板下脸,作势要教育人,而都乐也是惯会看脸色的,一瞧不对,赶紧顺从讨好地接过碗咕噜咕噜喝起来汤来,还连连点头狗腿的夸着好喝。
确实好喝,上次喝到这么纯正的温城做法还是上次,具体多久,都乐也很陌生了,眼下的一切,都是傅家为她重新打塑的获得。
而那场她自以为一定会发生的关于性别问题的深刻检讨与哀求适时被徐瑾带偏,也渐消弭于无形。之后的一点时光,再没有人提起“反对”的只言片语。
可撇开了感情问题,她归总还有非常多待收拾的毛病。这在四个大人的心目中,仿佛更加“十恶不赦”,他们围着都乐批斗了许久,专攻小姑娘不爱惜自己和一声不吭擅自跑到西部的问题。
苦了都乐无力反驳,除去感情问题,她没有对这些“打击对象”有任何前期准备的,只能乖乖听话。什么“害怕成为大家的累赘”、“不想长辈们操心”、“自己可以过得很好”的想法更是不能吐露分毫,她现在坐标医院呢,本就说不服人,四个教育工作出生的家长又能是什么“善茬”?且不说,原本准备和她共进退的傅老师也一头倒向对面,和别人统一战线去了,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怕是恨不得拍手称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