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完惨的女人不由分说推着人往洋房走。小姑娘这下不犟了,一听到傅老师喊冷赶紧顺着她的脚步往前走。
傅纾满意地捏捏她的雪白的后劲,暗自松口气,却也无所适从。
父母创造的见面之于都乐,大抵惊吓胜于惊喜,之于她自己,多少也是如此。上次分开的些许不愉快,在周围人散去之后,毫不收敛地自心底涌起,让自己这份东道主的热情也显得颇为尴尬。小姑娘从见面到现在都在回避跟自己沟通,细数她对自己说的话,掰掰手指头都还没有她跟父母说的字数多,干得真是……漂亮!
傅纾眼神黯淡了几分,努力消化满心不适。一切都在按照她预定的轨迹走,但是,再见面看来,有些人适应得很好,而她却迟迟无法进入角色。她突然开始怀念上次接机那个天南地北胡说八道的小姑娘了。
进了屋,傅纾借口去厨房看看,几乎是落荒而逃。
傅家老大接到人回来,已经在厨房磨了小半个钟头了。她占用了徐瑾的灶台,说要给小姑娘熬冰糖雪梨。
一开始,倒挺像那么一回事儿,但是,慢慢的,徐瑾就不这么觉得了。
徐瑾:“哎,糖!小纾,糖多了!”
傅纾听到叫唤,“啊”了一声,猛地收手,但糖还是多了,冰糖雪梨直接齁成了冰糖糖浆。
徐瑾接过汤勺往炖盅里舀了舀,摇摇头:“想什么呢,那么走神,这怕是喝不成了,加水稀释一下吧。”
傅纾顿了顿手,抢回勺子:“不了……我重新熬吧。”
想什么呢?
想弥补她最好的。
她才从长辈的闲聊中得知,都乐回去就开始生病了,算算时间,这咳疾毫无意外是从北城开始的,而且显然已经持续折磨了小姑娘好几周。
怪她的。
本想着那几天天气不算差,便没有给都乐准备口罩,可眼下看来,小姑娘被雾霾伤得不轻,而她,在那些硬口硬心的疏远计划里,对她的健康状况几乎一无所知。
傅纾越想越觉得内疚,到底图什么呢,这样也不好过呀,小姑娘的疏远气得人眼急,她满腔的郁火无处宣泄,怄得快要赛过灶上的炉温,偏生都是自找的。
看吧,不理就算了,这下见着面都要跑了。
傅纾啊傅纾,你才该灌碗冰糖雪梨去去病!
到底是和自己过不去,傅纾不满得地凿了凿糖块,带了点不自觉的狠劲。
“你干什么呢?糖又要多了!”徐瑾收拾完大闸蟹,回头等待傅纾腾出灶台,忽的看见自家闺女脸上波云诡谲,好不精彩,正欲八卦点什么,又瞅着傅纾长睫一敛,发狠了往盅里加糖,她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捂住这祖宗放荡不羁的小手,三两句把人轰到了一边。
多大家业啊,一锅一锅地造,煎茶还是煨毒?
傅纾在她面前甚少如此失态,不得了了,有点故事哈,这次回来她就觉得老大不对劲,整天整天抱着手机发呆,除夕更甚,这里头,有点意思。
傅纾心不在焉,徐瑾倒没戳穿她,只是终于忍不住轰人走了:“行了,我来吧,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去外面陪陪乐乐,等会儿来端。”
傅纾:“……”
乐乐不要她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陪。
女人龟速踱到客厅,看着都乐低头专注滑动手机的模样,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正头疼如何打破僵局,赶巧手机上有学生的信息进来,于是便连冰糖雪梨都来不及记挂,火急火燎躲书房工作去了。
意外地松了口气。
她没有看到,转身关门的那一霎,小姑娘抬起了头,这才偷偷看了她的背影,也轻轻松了口气。而躺在都乐掌心,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上,除了满屏黑色,再无其他。
阳光被门缝隐去了光辉,都乐仍盯着这扇房门出神,借着强光的刺激,她的瞳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人修长的剪影,但也只是剪影,电光幻影。
苏市的夜入得也快,好容易捱到晚餐,傅纾听到外面的动静越发热闹,这才关掉几乎没有改动的文档,起身开门出去。
叶榆和况鹏已经带着小孩过来了,正凑在都乐身边有说有笑,傅纾眉头微蹙,她怎么比自己更像这个家的主人。
他们不过见了几面,有多少往事可以寒暄?
女人不动声色地朝客厅走去,绕到沙发后头,一把将自己冰冷的手指伸进叶榆的后颈,不怀好意地招呼:“来了啊,洗手吃饭。”
嘶,好冰!这个坏女人,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自己不愿意出来陪人,又见不得别人跟都乐亲近,还打击报复,这是什么骨灰级的矫情鬼。
叶榆甩不开傅纾报复的冰手,索性开腔揶揄:“哟,哪家的田螺姑娘手这么僵,熬冰糖雪梨冻着你了?摸,你尽情地摸,姐姐给你暖暖手。”
傅纾:“……”
叶榆这个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傅纾不自在撇开了眼,偏巧对上小姑娘红透的耳根,她觉得,自己的脸颊也烫了。
傅纾头一次发现,自家的客厅建得有些小了,人一多空气都不免稀薄,她还是去厨房帮忙吧,再次叮嘱几人赶紧洗手上桌吃饭,女人一把抱起况滢施施然离去。
空气中清冷的果木香随着身后人离去又散了,叶榆乐不可支,扶腰倒在都乐身上,小姑娘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雪梨盅,这下,她的脸也开始红了:“小榆姐姐不要笑。”
都乐害羞了,想护短偏生又说不出什么,只余了点淡淡的弧度挂在唇边,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