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让抬眸:“你说,她担心我,担心到整日以泪洗面?”
怜儿点头:“是的,公主那些日子,一直遍寻云梦名医来诊治君侯,公主真的十分挂念君侯的。”
萧让听着怜儿的话,本来郁结的心情忽然有些纾解了,灰蒙蒙的眸中也多了些光彩,他又重新燃起了希冀,或许,他和无双,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
只是,萧让虽抱着这个希冀,但他养伤期间,无双却仍是一次未来,萧让只觉希望也慢慢破灭,他不由苦笑,无双说他曾经给她希望,又残忍地毁灭希望,而如今,他也终于尝到这种滋味了。
但他仍然不甘心,他不想放弃无双,他更不愿和她和离,从怜儿的口中,他知道无双和李郡守交谈甚欢,甚至和几个门客也都互相赏识,萧让不由气血上涌,连药都不想喝了。
偏偏怜儿还雪上加霜,怜儿抖抖索索递过一张和离书:“公主说,君侯答应过她的,说会签这份和离书。”
萧让瞠目结舌,怜儿忙道:“奴婢也是听从公主的命令,才来给君侯送和离书的,公主已经签了,就等君侯动笔了。”
怜儿说的时候,都害怕到不敢看萧让,但是半晌后,萧让居然接过了和离书,左下角无双的名字格外刺眼,他指节不由捏紧和离书,怜儿生怕他一气之下,撕碎了和离书,于是小声道:“公主说,君侯应该不会出尔反尔吧。”
但是萧让居然平静了下来:“笔呢?”
“嗯?”怜儿差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本侯问你,笔呢?”
怜儿这才慌不迭将狼毫递给萧让,萧让唰唰唰签下自己大名,怜儿刚想去接和离书,萧让却不让她拿:“本侯亲自送给凤无双!”
说罢,萧让就披衣下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怜儿。
-
萧让就这般,拖着病体,一步一步,走到了无双的院落,院落中,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此时已是夜幕低垂,萧让能从烛光剪影中,看到无双和几个门客在一起言笑晏晏,他捏紧了那张和离书,身后传来小跑声。
原来是怜儿追了上来,怜儿生怕惹出事情来,她道:“君侯,这和离书,奴婢送给公主就行了。”
萧让却道:“你让凤无双亲自来拿。”
他仅披着一件单衣,重伤之下,脸色已是苍白如纸,但说出的话,却仍如同往常一样,掷地有声,怜儿不敢再说,于是惴惴进了院子,禀报无双。
不一会,她却又回来了:“君侯,公主说不想见您,她说和离书给奴婢就行了。”
萧让一字一句道:“那她永远都拿不到和离书。”
怜儿无奈,又跑了进去传话,过一会,她又回来:“君侯,公主说,她就算永远拿不到和离书,她也不想见您,她还说,和离书不过就是一张纸罢了,她心里早已和君侯和离了,君侯休想用和离书来威胁她。”
萧让听后,更是气血上涌,他擦拭掉嘴角涌现的血迹,平静道:“她不愿见我,那我就站在这里等,等到她想见我为止。”
怜儿被萧让和无双急得跺脚,她只好又跑进去传话,回来时,却道:“公主说了,君侯喜欢等,那就等吧。”
-
只是,萧让还真的就等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无双院落外面,站了几个时辰,只知道打更声敲了一声又一声,寒风之中,他身体都冻到毫无知觉了,但老天可能也想惩罚他三年前的所作所为,给他降下了瓢泼大雨。
雨点砸在院落上的腊梅花枝上,将枝头的梅花砸落在地,碾落成泥,屋外大雨倾盆,寒风瑟瑟,屋内却是烧着地龙,温暖如春,无双端着酒杯,虽然仍和门客们在谈笑风生,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
她抬眸,透过窗纱,看着屋外站着的虽笔直,但却被雨点砸的微微摇晃的身影。
那身影,曾无数次将她揽入怀中,她也曾觉得那是世上最滚烫可靠的胸膛,但是,到后来,却也变成伤她最深的人,以致于到现在,她都无法原谅他。
怜儿担忧地看着无双,小声道:“公主,君侯重伤未愈,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无双移回眼眸,她淡淡道:“他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身体,还需要旁人担心吗?”
“可是……”
“不用再说了,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怜儿也不敢作声了,这时有个门客察言观色,他道:“久闻公主精通音律,小人想弹奏一曲,请公主指点。”
无双点点头,笑道:“那本宫就洗耳恭听了。”
-
那门客弹奏的,竟然是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乃是一首求爱之曲,昔日萧让曾经教无双弹过,因此无双对这首曲子再熟悉不过。
听到这首曲子,无双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她发现自己异样后,赶忙垂头饮了口酒,还好席中无人察觉,无双抿着美酒,她抬起头,不由自主的,又望向窗外。
萧让还站在那里,而窗外雨势不歇,还有越下越大的态势,无双能从窗纱看到萧让全身都已经湿透了,但是他仍然笔直站着,望向她的方向。
虽然她看不到他脸上神情,但她也能猜到他此刻的眼神,定然是平静,但又坚定的,他说了除非她出去见他,否则他不会走,那他就不会走。
无双轻咬了下唇,她恍惚想着,他身上大伤小伤一直不断,以前他在他父亲祭日被杀手所伤的时候,她为他疗伤,解开衣衫时,就能看到他一身骇人的伤痕,当时他还轻描淡写的说,哪个行军打仗的,身上不是一身伤?可是他虽说的简单,她却唯恐他落下旧疾,于是千方百计寻些药草,为他调理身体,当时的她,可真是一颗心都全部扑在萧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