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其他诸侯来说,萧让军事天赋极高,实战经验也丰富,加上作战勇猛,善于用兵,这样的人死了,简直梦里都要笑出声来。
就如三年前,他在父亲忌日受伤那次,那么多人都希望他死,唯有阿妧希望他活,甚至不顾自己性命,闯入他房中希望他能让大夫疗伤。
但是这次,杀他的,就是阿妧。
真是何其讽刺?
萧让危在旦夕的时候,似乎走入了一片茫茫白雾之地,那里有一条河,有一个老者在撑舟,老者呼喊他上来,他却犹豫了,迟迟不想上去。
他又似乎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拍着球,冰雪可爱,那孩童歪着头,仰着脸,对他道:“父亲,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心中一痛,俯身去摸那孩童的头:“父亲也舍不得杀你……但是,不得不杀你……”
但是那孩童,又在他面前消失了。
他又看到了无双,无双脸上带笑,牵着孩童的手,他喊她:“无双……”
但是无双却没有理他,而是牵着孩童,踏上小舟,老者撑着舟,咯吱咯吱,小舟慢慢消失在他眼前。
白雾渐渐散去,他终于看清那条河流,那是一条极宽的河,河边竖着一个石碑:“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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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让陡然惊醒。
他一醒,胸口就一阵剧痛袭来,他侧身,吐出一大口鲜血。
身边守着的亲兵欣喜异常,吴钩也喜出望外:“君侯醒了?”
萧让却喃喃道:“我不能死……我死了……她也活不了了……”
亲兵们面面相觑,只有吴钩心知肚明,吴钩将人都打发走,自己则禀报道:“君侯,公主无事。”
萧让脸色苍白,一字一句道:“封锁消息,不许和任何人透露是公主伤了我。”
“是……”
“你去趟云梦,将一万鹰鸢军带回来。”
吴钩明白,萧让是怕自己受伤的消息传到鹰鸢军中,引起云梦的鹰鸢军哗变,他神情复杂,拱手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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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让未死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无双耳中,蘅因小心翼翼和她禀报的时候,她脸色没有丝毫异样,而是道:“知道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也是,萧让这般的祸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呢?
她只恨当时的剑刺偏了一点,否则,就不会让他还有机会活下来。
下人又来禀报,说鹰鸢军副将吴钩求见。
无双虽不想见鹰鸢军的人,但是吴钩在她还是阿妧的时候,对她十分照顾,因此她便答应见吴钩。
吴钩是来带走一万鹰鸢军的,无双道:“我伤了萧让,萧让自然不愿让鹰鸢军再留在我云梦,要走便走吧。”
吴钩一时无言,半晌,才道:“或许,君侯是怕鹰鸢军护主心切,伤了公主,才让属下带鹰鸢军回去。”
“这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吗?”
吴钩愣住,萧让的确没有亲口告诉他,他摇了摇头,无双嗤道:“所以这也不过是你的揣测罢了。”
吴钩默然,无双道:“吴钩大哥,你也走吧,不必为萧让说话了,我今日不杀他,来日,我定要杀他的。”
吴钩讷讷,他道:“其实三年前的事,也许另有隐情。”
无双看向他,吴钩道:“三年前,公主被姜焱带走的时候,我因为帮公主逃走,被君侯关了起来,一个月后,君侯才放我出来,我也曾问君侯,我背叛了他,他为什么不杀我,反而要放我,还让我继续做鹰鸢军的副将?但是君侯,却什么都没说。”
他道:“如若君侯真的对公主如此无情,那么我为了公主背叛君侯,他是一定会杀我的,他不杀我,只能说他心里是有公主的,他也觉得,我帮助公主逃亡,其实是没有过错的,所以君侯才没有惩戒我。”
“这是萧让让你说的吗?”
吴钩一怔,他忙摇头:“不,君侯并没有吩咐属下什么。”
“那这些话,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吗?”
“没有。”吴钩又是摇头:“这是属下的揣测。”
“又是揣测。”无双冷笑:“如果他真的对我有情,为什么要拿我换姜云曦的骨灰?为什么明知道我落到姜焱手中会死,还是将我送给姜焱?为什么要亲手杀死我的孩子?”
她一连发问,吴钩已是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属下也不知,但属下在君侯身边七年,对他的脾性,还是略知一二的,也许,他真的有苦衷。”
“吴钩大哥,你走吧。”无双已不想再听了:“我已经不想再听到萧让二字了,你回去转告他,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会向他报仇雪恨的。”
“公主……”
吴钩还想再说什么,无双打断他:“看在你以前对我的照顾份上,你走吧,再提萧让二字,就休怪我无情了。”
吴钩没有办法,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话,拱手告退。
踏出门槛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无双。
无双撑着头,闭着眼,她此刻虽然贵为公主,衣着华贵,满头珠翠,但看起来,却仍然是三年前,那个心如死灰伤心痛苦的奴婢阿妧。
他又想起病榻上重伤的萧让,也是一样苍白憔悴,他忍不住叹气,他也不明白,萧让心中,明明是有无双的,可为什么还会做出如此残忍无情的事呢?
但萧让从来不说,所以他也不明白。
他转过头,其实他刚才想对无双说,萧让真的未必对她那般无情,因为三年前,他被萧让关了一个月,放出来后,就听说,那一个月,萧让大病了一场,萧让向来身强力壮,但那段时日,却缠绵病榻,整日昏昏沉沉,一个万夫莫敌的大将军,仅仅一个月,就苍白瘦削到吴钩都不敢认,大夫说,他是得了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