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煦举手做投降状:“朕就说了一句,你说了十句,好吧,朕再也不说了。”
无双莞尔一笑:“我自然说的不是皇兄。”
“你呀,如此伶牙俐齿,难怪都十九岁了,还无人敢娶。”
“我也不想嫁,更何况,皇兄舍得我出嫁吗?”
“那倒真是不舍得。”凤煦笑道:“我得无双,如得万军。”
凤煦此言,是发自肺腑,自从三年前,无双回到胤宫,他便将所有暗探都交给无双掌管,而无双也做的十分出色,各国的大小事务,她不出胤宫,都能了如指掌,而且她心细如发,对人对事,总是判断精准,比如一年之前,庆国王上突然暴毙,大小王子争位,互相屯兵相向,大王子兵力占据优势,但无双从安插两人的密探处,得知大王子耽于酒色,甚至强抢部将之妻,有众叛亲离之像,于是和凤煦商议,以大胤天子之名,支持小王子继位,有了天子支持,两兵对阵之前,大王子部将全部倒戈,兵败如山倒,被小王子所杀,小王子为了感谢凤煦,双手奉上庆国两座城池,以表谢意。
所以凤煦说,他得无双,如得万军。
无双微微一笑:“皇兄过奖。”她又问道:“皇兄,日前无双提议轻徭薄赋,释奴为兵,让洛邑奴仆有意愿参军的,除去奴籍,充作兵源,不知朝堂之上,可有定夺?”
提到此事,凤煦脸色凝重,轻徭薄赋,释奴为兵,这个策略,无双和他反复讨论过数次,如今大胤势弱,无财无兵,若轻徭薄赋,便可释放劳力去耕种农桑,从而充盈国库,而洛邑奴仆众多,加起来有数十万之众,但世家贵族,真的用得到这么多奴仆吗?若将这些奴仆除去奴籍,充作兵源,一方面可以增加兵力,另一方面他们为除奴籍,也会悍不畏死。
他斟酌之后,也觉得此法可行,便让无双写了一篇策论,洋洋洒洒,有数万字之多,他读之只觉字字珠玑,于是便拿到朝堂之上,交由大臣讨论,只是……
凤煦叹气:“你的那篇策论,舅父看也没看,就否决了。”
凤煦说的舅父,便是当今太后的哥哥,丞相凰赫了。
无双蹙眉:“洛邑的奴仆,以凰氏最多,他不想触动凰氏利益,所以才看也不看,就否决了吧。”
凤煦脸上,渐渐浮现愤慨之色,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凰氏误国!”
无双也甚觉无奈,当年太祖皇帝夺天下时,缺兵少粮,而凰氏一族居于边陲,虽非世家贵族,但族人多为经商之辈,富可敌国,太祖皇帝为请凰氏一族相助,亲口允诺,若得天下,凤为皇,凰为后,凤凰血脉,共统天下。
太祖允诺一出,凰氏一族族长便将嫡女嫁予太祖,金银全献,族中男子,十三岁以上,全都加入□□麾下,大战中几乎死伤殆尽,为太祖夺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等太祖得了天下,依约封嫡妻为后,凰氏一族,也摇身一变,成为天下第一世家。
只是凡事有利,就有弊,凰氏成了后族,太祖在时,尚能压制,但太祖崩逝之后,已无人再可匹敌,加上历代胤帝亲母都出于凰氏一族,大胤最重孝道,所以凰氏势力,渐渐膨胀到不可一世,朝中大臣,几乎大半都出自凰氏。
如此不出七世,大胤衰落,已是无可避免,诸侯纷纷崛起,皆野心勃勃,意欲取而代之。
而以凤煦的才智,又如何不知,大胤的顽疾痼瘴,就出于凰氏一族,他有心想革新,只是却屡屡被母亲和舅父所止,想这大胤天下都已摇摇欲坠了,凰氏一族却仍然沉溺于后族的荣耀之中不可自拔,真是唏嘘不已。
无双敛眸:“皇兄,不必急于一时,如今诸侯虎视眈眈,我们还是需要凰氏相助,不可撕破脸皮。”
凤煦嗟叹:“释奴为兵,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这洛邑贵族,只顾眼前蝇头小利,全然不管大厦将倾!眼界之浅,竟及不上那雍国萧让分毫!”
提起萧让,凤煦忽住了口,他不由自主,就看向无双。
但是无双脸上神情淡漠,似乎“萧让”二字,对于她来说,只是再陌生不过的二字罢了。
凤煦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无双,是真的全忘了。
无双淡淡道:“萧让虽跋扈骄横,但提拔将领,不论出身,更禀明雍王,将庆渝、甘化两地释奴为兵,是以鹰鸢军兵力充足,不畏生死,论起眼界,他的确高于凰氏万分。”
凤煦心中,忽然有些紧张了起来:“双双对于萧让,似乎颇为赞赏,莫非……”
无双失笑:“皇兄是觉得我仰慕萧让?”
凤煦讷讷:“萧让此人,倒不失为一个枭雄。”
无双摇了摇头:“皇兄忘了那个奴婢阿妧的故事了吗?”
“阿妧?”
无双有些唏嘘:“萧让在灵昌救下一个奴婢,赐名阿妧,对她极尽宠爱,那奴婢便忘了自己身份,恋慕上了萧让,还怀上了他的孩子,结果没有料到,萧让只是将她当作姜国公主姜云曦的替身,最后还拿她换了姜云曦的骨灰,那奴婢落在邺国姜焱手中,受尽折磨,死状甚惨,萧让却日日拥着姜云曦的骨灰,状若疯狂。可怜那奴婢阿妧,将自己的身体和一颗真心都尽数交付萧让,到头来,还不如一把骨灰。”
无双难以忘怀,当自己第一次知道阿妧的故事时,她心中激荡之气,难以平静,甚至夜间梦魇,还梦到自己是那奴婢阿妧,泪湿枕衾。
梦中的愤懑郁恨之情,至今想来,犹如在目,无双鄙夷道:“萧让的确为一代枭雄,但对于那奴婢阿妧来说,他却是个连人都不是的负心薄幸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