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知意轻轻‘嗯’了声。
没有去看裴清允。
默了片刻,裴清允语气很是认真的问她:“你觉得落水而死,不是一种好死法?”
他的话问的实在是奇怪,慕知意闻言看了他一眼,直截了当道:“落水而死,当然不好。”
裴清允眉心微动,继续问:“郡主觉得——哪种死法好一些?”
慕知意也不知为何,听到裴清允的这句话,她心里没来由的紧了一下,加之适才发觉他会武,慕知意对人生来而有的警惕性袭满她的脑袋,刚收回的眸光,甚至没敢去向裴清允投去一瞥。
此刻在山洞中,不对,是在这片荒山中,只有她和裴清允两个人,他若真想对她做些什么,慕知意只能做一只待宰的羔羊。想到这里,她嗓音有些沉,低低道:“哪种死法都不好,活着最好!”
她确实是觉得活着最好,是以,裴清允从她的语气中也听了出来。
他默了片刻,冷白指节间握有一支木枝,在烈烈火焰中轻翻枝干,眸光深邃如墨,朝着慕知意打量过去,昏暗山洞中,她的唇在火光下比之适才深泉中更显红润,裴清允觉得很好看。
若是能沾染上鲜红的血液,应该会更好看些。
既然她不愿意选择死法,那么,就用匕首割破她的脖颈。
让她血尽而亡罢。
然后用她的血涂抹她的唇,让她如一朵盛放的海棠花,高雅的死去。
火焰轰轰,在静谧的山洞中如同雷鸣,裴清允这样想着,漫不经心的将修长指节伸进了袖袋中,短匕首剑柄湿漉,有几分微凉,落在他温热的指腹间,在他抽动的那一刻,慕知意突然开口了。
“裴怀瑾,普山寺山巅竹院里的阿婶是你什么人?”
慕知意适才垂眸思忖了太多,这会儿抬起漆黑澄亮的眸子直直看着裴清允,见她的话让裴清允有一瞬的失神,慕知意继续道:“我帮过你,你是不是忘了?”
裴清允手中的匕首落在袖袋中,语气平和回她:“郡主说来听听。”
慕知意想了想,深出口气道:“我十岁那年,被母亲送去过清心庵,在那里带发修行,庵里的人待我都不太好,只有一位常年被困在一座小院里的姐姐对我真心。”
“每回我去找她,她就常对我说荷花饼好吃,可惜她出不去。”慕知意秀眉微凝,淡淡道:“我就说若她想吃,我会去给她买的,她告诉我,只要我去清心庵后院的竹林后,就会有人给送荷花饼。”
“当时我虽不信,却耐不住年少好奇,真的去了。”慕知意看了眼裴清允:“我在那里真的拿到了荷花饼,给阿姐送荷花饼的是个少年,我只远远看到过他的背影。”
慕知意只说到这里,并未再多言。
因为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深藏的秘密。例如她,她就很不愿意别人去探究她的过往,尤其是那些曾让她伤心不能释怀的事。
而她此刻所言。
应该也是裴清允清风霁月温润如玉外表下深藏的隐秘。
不必说明。
心照不宣就好了。
慕知意其实也不想知道裴清允和阿婶的关系,适才她只是很害怕,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当初她和裴清允去到竹院时,并未认出阿婶就是当年清心庵里的姐姐。
已经过去了六年,当年姐姐在清心庵里始终以轻纱遮面,若非在竹院见了一面,她已然不太能记得她这个人了。
唯一能让她记起的,是那日她朝裴清允伸手,问他要荷花饼。
她并不敢确认当年那个给姐姐送荷花饼的少年就是裴清允,也只是在堵。
如今看来,她堵对了。
山洞中又安静下来,洞口处的雨声似乎越来越响亮,慕知意以为关于她提起的这件事就会这样结束时,裴清允看着她,语气意味不明:“原来是你。”
他很坦然。
与慕知意所想不同。
对于裴清允来说,他好似更好奇年仅十岁的她为何会被母亲送去了清心庵。她是恒阳侯府嫡女,上有长公主坐镇侯府,听闻她父亲也很疼爱她,如何就被送去了那种地方。
不过,他虽好奇,却未开口问她。
她若是想说,适才与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就一同讲给他听了,也正好搏一搏他的同情。
裴清允还在看着她,慕知意与他眸光相视,似是随意道:“你适才救了我,我也帮过你,咱们扯平了。”慕知意说的认真,事实上,她的脑海中也只有适才发生的以及梦境中的事。
裴清允似是低笑了一声:“郡主的算术不太好,”他往火堆里扔了干柴,不疾不徐的陈述:“裴某共救过郡主三回,郡主是欠我的。”
慕知意:“……?!什么三回,不是两回吗?”
裴清允眸光在她唇边扫过,不置可否,继续往火堆里添着干柴。
慕知意见他不应,想了想:“适才在暗室中你扶了我一下,也给算上了?裴怀瑾,你也忒计较了。”
“适才在暗室就算你不扶我,我也不会踩空掉下去的。”
裴清允不理会她,只在心里道,若再加上这回,那便是救了她四回,她,还欠他三条命。
一炷香的时辰后,山洞外雨势渐小,慕知意离得火堆近,身上的衣服已干了,她把裴清允撕破了一半的外衫往他跟前递了递,问:“你还穿吗?”
撕破了一半,也没办法再穿。
此时,裴清允身上只一件月白色中衣,褪掉外衫后,显露出宽阔的肩以及——慕知意印象中劲瘦的腰身,她只状似无意的往他腰间扫了一眼,在裴清允说让她披在身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