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他早就怀疑是她了。
寝居内静谧的落针可闻,梦境中的画面依旧浓烈的在裴清允脑中存在,他凝眉,闭了闭眼,在一片漆黑中从枕上起身,默然下了榻。
桌案上的茶壶里茶水早已冷却,他抬手添了一杯,饮尽。
走至窗边,推开支摘窗时,才恍然发觉窗外不知何时落了雨,丝丝细雨带着凉风拂面而来,让他身上的炙热有些许的消散,不再闷的喘不过气。
他抬眸朝暗沉天幕望去,乌云密布,却未遮月,在昏暗月光下,可见云层翻滚,藏着无尽的深渊。
在此之前,男女交欢之事在裴清允心里,一直都是污秽不堪,肮脏至极的,他对情欲的厌恶如同鱼儿被困荒漠,雄鹰被囚鸟笼。而此刻,他内心深处有了矛盾。
因为他在他所厌恶的事中得到了未曾有过的欢愉。
这是他不能否认的。
由此,他也理解了某些事。
片刻后,滚动云层遮挡住月光,云团子越发黑沉,一如裴清允习惯了的黑暗。
他在普山寺里的六年,很孤独。可他却离不开那个地方,他自幼敬仰的祖父将他困在那座矮山中。
任年少的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
刚入普山寺时,他只有八岁,由高门大院的国公府到普山寺后山空荡孤寂的禅房,巨大的落差让他会思念家,思念父母,思念玩伴。
可每当他表现出来,祖父就会告诉他:“只有他们死了,才可以来陪你,你还要见他们吗?”
他怔怔的看着祖父,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说,却再也不想念他们了。
他开始学着和山中的野物为伴。
他养过树上的雀鸟,养过深山中的狐貍,也养过凶狠的狼,让他记忆最深的,是他养在屋中一只灵动乖顺的小鹿。
它真的很乖,陪伴了他九十六个日夜,只是,在他习惯了它的存在后,一日清晨,他早早去山中为它采来鲜嫩的草芽,给它喂食时却不见了它的踪影。
当时天幕也是落着这样的细雨,他以为它跑丢了,迷路了,或是被其他的野兽欺负了,冒雨找了它一日,最终在一处山洞中寻到它,而那个山洞,正是当初他见到它的地方。
它想走,想回家。
可他都没家能回,为何它要想着回家呢?
他站在山洞中看着它,手中匕首抽出,划破了它细嫩的脖颈。
鲜血涌出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可一切,都晚了,它还是死了。
之后的日日夜夜里,他几乎把山中的野兽搜罗了一遍,他不再待它们温柔怜悯,他看着他们为得到他的食物,得到他的喜欢而做出讨好的动作,他会将狐貍与野鸡关在一只笼子里,看他们残杀。
他逐渐在这种血腥中找到了他的乐趣。
任凭诵读再多的佛经,也洗不去他心中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