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会感受一点压力。”家主眨了眨眼睛,语气微妙。不过假使她真的担心这些,“津岛修治”所上课业大抵不会如此繁重。
好在太安家主并不奉行挫折教育那一套,也从没遮掩过自己对少主的满意过。宴会的暗杀她有所预料,之前的离开只是顺水推舟,但不代表发生的一切她将此放过。
“但是不必,未来的一切都是他的。”
她站了起来,再次望向海岸线的方向。所率领的家臣已准备就绪,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的首领,等待她的指示,自然也听见了这句预言。
如所有家长一般,太安家主对自己的孩子抱有无限的期待。不同的是,她眼神笃定,并不将其视为一个美好的祝愿,而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回程,她要去取自己口中的未来。
下一刻,她的身影消失,画面只余照着一轮圆月的空镜。
森鸥外垂下了视线,似乎陷入了思考。对他而言,这句发言所预示了她所选择的结局——她要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中。港黑首领为此感到真切的遗憾。
依旧有违和的地方。一切逻辑的源头在于太安家主对少主的执念,那这又是什么执念?他所见过的港黑先代,到死前都要行使着首领的威风,杀光一切忤逆他的人。他越年迈无力,越要横滨陷入自己所制造的混乱中。
光幕陡然变亮,不再是月下海湾。森鸥外抬眸,只见原先典雅古朴的宴会厅此刻一片狼藉,断壁残垣。弹壳与见血的武器散落在地面上,原先正装出席的来宾此刻大半身沾染血迹,倒在地面上,不知是死是活。
而被制服的宾客被压制跪在地面上,不甘心挣扎着,或大喘着气,等待时机。而制服这些人的侍者并不立刻将他们押送下去,只是持枪等待,彼此身上的伤口血流越来越多。
大门紧锁,部分未曾动手的人沉默着站在战场外,看着这莫名僵持的一幕,明白今天晚上后,必然有什么事情会发生要翻天覆地变化。
“好威风。”
一道女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家主与殉难者
一只手覆在缎带上,缎带盖住了孩童的眼睛。
缎带是深蓝色的,衬得孩童的脸色苍白。放缓了语调的女声柔和镇静,自画面一侧出现,带着隔水的朦胧感:“……无需十年,这就是你的权柄。”
她所说的权柄在此刻得以具现,跪地的眼里充满恐惧的暗杀者,秩序严明的侍者,未曾接近过三米以内的攻击。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津岛修治”只需站在这里,自有人为他送上结果。
如家主所说,眼前的一切虽然不是专为他送上,但“津岛修治”不必着急。之后家主该拥有的一切,权利和责任,他得到它,不会比接过一把钥匙困难。
这个孩子该做出什么表情呢?为刚刚发生的一切惊慌,或者为即将获得的一切欣喜?缎带半揭,“津岛修治”死死抓住女人的手腕,如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般,眼里是惊人的空洞与冷漠。
在这个时点,他某一世界的搭档此刻没有丝毫记忆,才降临到这个世界,而他已经见过许多,想过许多,无限接近于后来的模样了。
“津岛修治”被半笼在女人的怀里,与场下的败者对视。这是二人从开始以来最亲密的时刻,衣袖触碰,颜色相衬。只是环境血腥肃杀,不带任何温馨。
这一时刻,光幕里只有这个孩子此刻的面容,他一颗瞳孔被家主的手指挡住,另一颗瞳孔显露,与太宰治对上了视线。
一样的颜色,隔空对望,如两潭不再流动的死水,潭底空无一物,一片寂静。
他在说,他知道了。
太宰治猛一瞬间瞳孔紧缩,心若擂鼓,他全然理解了一切。自己的猜想最终得到自己的印证,太宰治的悲剧最终由太宰治围观。
她的计划中从没有为自己留过后路——这不是慷慨,太安家主眼里从没看见过任何人。她极端的利他行为实际反应了极端的自我,只不过她将“我”放在更广阔的地方。
家族,她的。“津岛修治”,她的。甚至说这太阳东升西落、潮水日退夜涨的世界,某一时刻也是她仅在掌外,只待取用的东西。
这其中的难以理解,以乱步来看就好。乱步具有看透真相的才能,世界的迷雾不在他眼中,如果他想,这位名侦探看周围如透明的玻璃;而家主掌控他人犹如摆弄玩具般简单,这种轻易使得她将他人的存在当做数值的集合、各有形状的零件,最终的归宿就是用来组装成一座精密庞大的机器。
而这份掌控或许在乱步之上,以至于乱步能被与社长之间的羁绊所束缚住,而她始终带着一双评估的、冷淡的、不容忤逆的眼睛,挑挑拣拣,度量一切,也包括自己。
“我会帮你的。”光幕上,女人对着怀里的孩子安抚道:“我带回来了一把武器,只要你会用。”
“你会的,修治,你一向很聪明。”
她微微低头,眉眼带着一丝对“津岛修治”的爱怜,如同对自己造物的爱怜一般。她对自己少主的满意,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这么久以来成果的满意?
家族的未来被她圈定了前进方式,连“武器”都说出来了,特地考虑了自己少主的年龄,要他不被压制,用得趁手。家主总在某一刻透露出惊人的掌控欲来。
这样的爱,无条件的,有条件的;放纵的,掌控的。有谁能承受?
“津岛修治”或许恐惧,却握着她的手腕牢牢不放,为此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迅速调整内心的状态,不露分毫。但是太宰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津岛修治”所有的恐惧与其后的扭曲,透过家主未曾遮住的眼睛,终于告诉了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