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忽然从公文堆里缓缓抬起头,冲他勾了勾手,叶摘犹犹豫豫地踱了过去。
“兄长是不是真的想出州府?”
叶摘眼睛一亮,“你愿意帮我还高利贷?”
“有条件。”
叶摘激动得抓起手边公文,“你说!只要你肯帮我还债,我给你当牛做马,我的好妹妹。”
叶挽看着他手里的公文,点点头,道:“我缺的就是一匹牛马。”
城里如今热议的两个话题,一个是陆家少爷被困小西县,另一个则是之前谣传的州主郎君之事。两件事情一联系上,就引发了百姓更加大胆的猜测。
小西县破庙的事在城里传了几日,渐渐风波平息。
实际上是大家碍于州主的面子,只敢悄悄地私下议论。
慕叶当日没能和陆九宴一起进去,被拦在了门口,后来又见金荣聚集了一波人马冲进去,他误以为小西县的铺子都反了,要对陆九宴不利,又自知一人之力难以对抗,立刻便跑回沧州搬救兵。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连马匹都没敢在小西县买,一路徒步走回沧州,路上被山贼抢走了钱,流落到同乞丐走了一段路,也怪他跟着陆九宴养尊处优惯了,三脚猫功夫不足以傍身,体力又跟不上,回到沧州已经是三天后。
从沧州城门口走到陆府的途中,他就得知了这几日的全部经过,一路听来,慕叶只觉得无比震惊。
慕叶强撑着走到陆家门口便再也撑不住了,两眼一黑倒在地上,被门卫发现,唤来了几个下人才把他抬回陆府。
陆九宴得知他一路上的遭遇,有些哭笑不得,大发慈悲说不怪罪他。
陆九宴指了下门口,“慕青正好回来了,这几日你便好好休养吧。”
慕青是和慕叶一起长大的兄弟,一同负责陆九宴的衣食起居,他自小便练得一身好武艺,前段时间柳府案闹得沸沸扬扬,陆家为了押运货物的安全,才临时调用慕青押了一趟镖。
慕叶却望着他欲言又止,又上下打量着陆九宴,见他生龙活虎的,不似传言里说的受了怎样怎样的罪,最后还是低下头藏起了自己的疑虑。
一日没有问清小西县的事情,陆九宴心里的石头就一日落不下来。
前庭后院找遍了没瞧见爹娘的影子,一问才知爹娘启程去了小西县,处理前几日的事情。
下人呈上一只精致的食盒,道:“少爷,夫人说您要是得空了,就去州府问候一下州主。”
叶明巍从清州回来了。
清州之行让他略显疲惫,回来路上听说了陆九宴的事,叶明巍原本平和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顾不得休整,一下马便直奔州府而来。
阳光透过书房的雕花窗棂,洒在叶挽的身上。收到消息,她缓缓转头看向正埋首于公文堆中奋笔疾书的叶摘,轻声道:“兄长,今日回去休息吧。”
叶摘先是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瞪大眼睛,立刻踉踉跄跄地从堆积如山的公文里站起来,动作有些仓促,差点碰倒一旁的墨盒。生怕叶挽下一秒就要反悔似的,匆匆摆了摆手,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带起一阵微风将桌上的纸张吹得沙沙作响。
看着凌乱的书桌,叶挽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一份份公文摆放整齐。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停在身后,随后便响起叶明巍严厉的质问:“叶挽,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叶挽不紧不慢,面不改色整理好书案,才缓缓转身看向叶明巍,平静地唤了一声‘父亲’。
叶明巍疾步上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冷冷质问道:“我叫你杀了陆九宴以绝后患,你不杀便罢了,竟然还敢以夜鸠的身份跟他纠缠!你怎么如此不知分寸!”
他的声音在书房中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叶挽抬起眼皮,平静注视着叶明巍,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笑意,似是不解地问道:“父亲,女儿哪里不知分寸?”
“你让我成婚我便成婚,叫我和离我便和离,你要我当好一州之主,不得耽于儿女情长,不得有半点徇私……我承认,我的确对九宴有那么一点私心。除此之外,我自认为做到了你要求的每一点。”
叶明巍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嘴唇颤抖了一下,再次问道:“小西县的事难道不是你做的?你表面确实答应了和离,可你又这么做,不就是变着法不肯和离吗?”
“那不是我做的。”叶挽抬起头,露出一个端方自持的笑容,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却照不进她幽深的眼眸,“那是夜鸠做的。”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明巍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那父亲又清不清楚你面前站着的是谁?”
她眼神中透着一股汹涌的平静,仿佛深不见底的湖泊。
“我现在是您的女儿,是沧州州主,是听话明理懂分寸的叶挽。”
叶挽轻轻摊开双手,脸上的笑容肆意绽放。
“可夜鸠不是这样的,父亲。”
“夜鸠是你精心培育的冷血杀手。”
“她只知道,为达目的,必要时候可以不择手段。”
叶明巍的脸色变得煞白,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愕,惊魂不定地盯着面前的叶挽,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来人禀报:“州主,陆少爷来了。”
叶挽闭了闭眼,敛去眸子里不符合她此时身份的神色。她没有看叶明巍,而是大步走到门口,伸手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