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面无表情,负手而立。日光穿过轩窗,通过他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暗影。他的脸背着光,看不出心里在盘算什么,唯有那两道阴云般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压的她几近窒息。
“你······”,江容晚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我的抉择,还轮不到你来说值不值得。”
慕容景徐徐向前走近两步,玄袍曳地发出一阵窸窣声:“你宁愿去地府陪我那皇兄,也不愿意做我的皇后,看着吾儿成为太子?江容晚,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江容晚并未有半分动摇:“我不愿意。”
他许诺的东西,她不陌生,毕竟那是爹爹对她的毕生期盼,是她过去唯一的使命。她也遵从了,可结果呢?她在内宫的每一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不愿意再重蹈覆辙。
慕容景眉心微微皱起,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臂上青筋隐隐跳动。
“阿晚当真要如此决绝?”
见她不答,他又道:“好,就算我和我们的孩子都不值得你在意,那江氏一族呢?”
见他口口声声说“我们的孩子”,江容晚忍无可忍,出声斥他:“放肆,若非你有心设计,我怎会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你还好意思说这是我们的孩子?”
慕容景轻笑一声,又向前走了两步,锐利的目光直达她的心底:“嫂嫂当初可是为了江氏才来求我的,现在也不在乎了吗?”
听他提及江氏,江容晚握着金钗的手陡然一紧,缓缓地垂下眼帘,怅然若失。半晌,她面含悲色,叹了口气。
“我帮的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江氏如果真的要没落,也不是人力可以阻止,我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不算对不住江氏的生养之恩。可我与摄政王走到今日,已经无以为继,如果你执意不肯放手,我宁愿一死。”
“嫂嫂能想得开,是好事。只不过有件事还是应该告诉你,这几日有御史上疏,弹劾你的几个族兄,你说,我该不该罚?”
江容晚眼皮都没抬,只是淡声道:“如果他们真的有错,摄政王按律处罚就是了。”
“若是与谋逆一事有关呢?这几个人最近与顾家走动的勤了些,眼下尚无定论,可如果真与此事有关,他日事发,按律,当赤族。”
江容晚心头猝然一惊:“他们不会,这是诬陷!”
“会不会,由我说了算,我的手段,纵使在内宫,嫂嫂也该有所耳闻。你的命是我的,如果你敢死,我绝不会对江氏有半分的心慈手软。”
“你可以猜一猜,我会不会让他们为你陪葬。”他微微倾身附在她耳畔。
低低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很轻,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她的玉珠耳铛也随之晃动起来。
那样的神情,不容她怀疑。她甚至相信,就算他们是清白的,但只要他想,他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和此事扯上关系。
“你威胁我?”她死死的盯着他。
慕容景笑的温和无害:“错了,是劝诫。”
威胁她,又如何?如果她认为是,也无妨。若能留她在身边,他不惜一切代价。
他又走近一t步,这次离她一尺之遥。他抬手覆上她的手,捏住那支金钗,江容晚握的很紧,他稍用了些力气,才夺了下来。
江容晚无力的垂下手,气息微弱下去:“慕容景,你真的不怕这个孩子日后在臣子们面前抬不起头吗?”
他就是拿准了她的软肋。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她低估了他的心思,早知今日,当初就是死也不会去招惹他。
慕容景半眯着凤眸,端详着掌心里的金钗,上面镶嵌着上好的红血石,与她是相配的,可惜还能成为杀人的利器。
他松开手掌,金钗坠地,发出一声脆响,红艳艳的宝石也碎了,残片飞溅到远处。
“嫂嫂高估这帮人了,谁敢反对,谁敢议论,杀了便是。”他拥她入怀,微笑着抚摸她的脸,琥珀色的眸子凝结成冰。
杀戮既起,骂名已成,他回不了头。所以他不在乎做得更过分一点。
“谁许你来的,滚下去!”
一向安静的长信宫传出凌厉的斥骂声。
一个婢女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回话:“是殿下的吩咐,求娘娘不要为难婢子。”
方才她送来一碗安胎药,只不过已被江容晚一个拂袖扫落在地,玉碗碎裂,地上滴滴答答的流淌着深棕色的药汁。
江容晚不耐烦的扬起柳眉:“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见那宫婢还跪着,玉棠赶紧过去拉她:“快下去吧。”
守在外殿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一向温和的太后娘娘,这几日怎么就突然间变得疾言厉色,动辄斥骂宫人。
江容晚对镜梳头,叹了口气:“玉棠,你想办法去托人,从宫外给我带一副落胎的药。”
这个孩子,她是一定不能留的。
慕容景那边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她也不能继续留在这宫里,真的等到他登上帝位的那一天。
或许只有逃出去,让慕容景找不到她,才可得一条生路。
逃出去?
江容晚正梳着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手倏的一抖,篦子落在了地上。
不,恐怕不行。且不说禁廷森严,难如登天,就算逃出去了,她又能去往何处?回侯府定然是不可。
但有些念头一旦兴起,便扎下了根,愈演愈烈。她绞着一绺秀发,心里盘算着,突然想起了之前在玉佛寺,妙仪曾对她说过的话。
她说,宫内会有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