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语气虽然恭敬,却不容拒绝,她有些恼,柔和的声音冷了半分:“我方才的话,你是没有听见?”
那人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低头道:“臣不敢,只是娘娘若不收下,只怕今日是走不出这宫门了。”
说着,亮了亮腰间的令牌。玉牌上刻着九龙蟠螭,可号令内宫侍卫。
他竟敢如此威胁她!他身边的人都同他一样,学得一副嚣张脾性。
说到底,这是慕容景的意思,他在告诉她,即便她离开皇宫,但只要他想,她依旧逃不出他的掌控。
江容晚死死咬着下唇,小脸惨白,妩媚的眼角已经有些晕红,眼中泛点波光,映着太极殿庞大的影子。
她看见了他。
他正站在太极殿的高台上,身形颀长,华服玉冠,身披墨色貂裘,撑伞立在雨中,贵气逼人。虽然半个身子都隐没在薄雾里,依旧遮不住他英挺的眉目,遥遥望去好似画中谪仙。
相隔太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见到指上的鸽子血闪着透亮的红光。
江容晚望了半晌,终是撑不住,跌回马车的后座,点头道:“好,我收下。”
“是。”那随从起身将狐裘交给江容晚,末了又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殿下的意思,是娘娘应当好生保管他交给娘娘的东西,娘娘应当明白。”
江容晚拧着眉,神情复杂,纤手抚上狐裘,触手绵软生温,是极好的银狐皮,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不料却在衬里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冰凉的触感在狐毛中格外突兀。
翻出来,恰是从前慕容景给她的那只玉镯。
翠玉和血玉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光泽,她是第一次见。
此物贵重,她特地将这个镯子留在宫里,不想他却还是命人送了过来。这个镯子是什么来头,让他这样执着?
玉棠疑惑:“娘娘,这个镯子······”
“没什么要紧的,走吧。”江容晚不想多言,翻手将镯子放在衣袖中,便命车夫赶路。
不管是什么,她不想细究,日后若有机会,自当当面还给他。
远处的太极殿上,陈与捧过一杯热茶:“殿下,天寒,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慕容景随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不经意的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着人盯着玉佛寺,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本王禀报。”
“奴才明白。”陈与答允道。
片刻,揣度着慕容景的脸色,又有些迟疑的开口:“只是奴才不明白,殿下为何就这样轻易的放娘娘出宫了?”
慕容景侧头睨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如刀:“怎么?她不过是皇兄的皇后,皇兄既逝,本王有什么必要留她在宫里吗?”
“是,奴才不该多言。”陈与梗住,只得陪笑。
他从前一直在慕容怀身边服侍,但实际上却是先皇为慕容景留的眼线,就是为了防止慕容怀有一日对兄弟下手。
按理说他也算是看着慕容景长大,犹记得当年他还是个风流少年的模样,心无城府,潇洒不羁,只消手指轻轻一勾,便惹得无数端庄矜持的世家女子春心荡漾。
可如今,面前这位王爷全身上下都是冰冷的刺,姿态高居云端,喜怒不定,让人丝毫不敢亲近,深深的眸子隐藏着猜不透的心思。同他说话,要再三思量之后才能开口。
唯有看到江容晚,他眼中的坚冰才会稍有融化。虽然主子不承认,可陈与看得真切,所以不论主子究竟怀着什么心思,陈与私心里都是希望江容晚能在主子身边的,即便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
“本王之前吩咐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不含感情的声音打断了陈与的思绪,他赶紧躬身答道:“回殿下,奴才已经查清楚了,昔日皇后娘娘落水和大漠的狼群确是顾昭仪在背后主使。”
出乎意料,慕容景只是悠悠转着戒指,许久未答话。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周遭的气氛明显冷了三分,强大的压迫感让人不敢喘气。
“殿下?您看如何处置······”
“顾昭仪现在何处?”
“殿下夺了顾司马的兵权之后,顾司马抱病在府,顾昭仪一直被囚在琼华宫,您说过没有您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呢。”
“知道了”,慕容景沉吟一会,便轻飘飘丢下一句,“既如此,就让她给皇兄殉葬吧。”
“什么?”慕容景说的稀松t平常,陈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可慕容景只是低头饮茶,根本不耐烦再说第二遍。陈与方才意识到主子不是在开玩笑,面色也凝重起来。
“殿下三思,此事重大,恐怕后果难料。”
“有什么难办?”眼前的人倾身赏雨,浑不在意。
陈与着急起来,顾不得许多便直言道:“历来帝王殉葬,从不拣品级高的世家女,一则,恐怕在朝中失去诸多世家的支持,二则,眼下新君未立,局势不稳,此举会给那些不服殿下的人反击的借口,殿下树敌太多,现在还不可掉以轻心。”
慕容景一时没再说话,陈与以为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告,他多少是听进去了。
不料慕容景却突然笑了起来,满是孤傲和不屑的笑声在空寂的殿宇间游荡,他不禁汗毛耸立,打了个寒颤。
如今的裕王,绝非任何人能操控。
很快笑声便止住,那人瞥了他一眼,便撑着伞,抬脚离去。
“不仅如此,本王还要她活着殉葬。”
佛寺
冷风呼啸,檐角上寒鸦凄鸣,引得檐铃震颤。
建章宫里点起了灯烛,慕容景靠在紫檀木椅上,翻阅案上的奏章。烛火将他的影子斜斜的照在墙上,映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秀逸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