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抱着他的腰,两行眼泪纷纷落了下来:“大人,我不能走,我就在这里守着。他们把你带走了,打不死,我就给你治,我什么都能治,治不好,残了废了,我养着你。要是打死了,我给你送葬,给你披麻戴孝,给你烧纸。”
方维抚摸着她的头发,笑了笑,“玉贞,别这样。你这当阉人的女人还当不够,还要当阉人的寡妇吗,要被人笑话一辈子的。我们这样的人,死了也不过拉到乱葬岗子上扔了,或是一把火烧了,骨灰倒在井里头。什么收殓下葬,还有披麻戴孝,这都用不着的。我只怕他们把你也弄去折磨。你是我这辈子最心爱的人,要是你被我连累了,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卢玉贞擦了擦眼泪,放开手,正色道:“大人,您给我听好了,我愿不愿意被连累,挨不挨打,受不受罪,是我自己的事。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作主张呢?这样大的事,你先去找陆大人商量,为什么不同我商量,是我不配吗?还有以前,你明知道我的心思,为什么要让我给我师父做妾呢?”
方维听得呆了,想说什么,又无力反驳,急得跺脚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我又翻扯前头的事干什么?”
卢玉贞笑微微地看着他:“大人,咱们得翻扯清楚了。你好好想想,不管是家里还是外头,我可从来没有管过你自己的事,一次也没有。我有什么事,都跟你坦诚相待,没藏着掖着,更别说是诓骗,还有下药……”
方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低着头不说话了。
卢玉贞又说道:“大人,你看着我。你知道我在那个马车里头醒过来,里头黑咕隆咚的,我有多害怕吗?我问马车夫去哪,他不回答,我跟他说我要跳车,他见我真的要跳,才把我送回来的。你觉得我稀里糊涂地就找不见你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后半辈子会好过吗?我还能好好活吗?”
方维的手颤抖着,摸着她的脸,眼泪终于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她微微侧了一下头,把脸贴在他的手上,微笑道:“您要是真死了,我好好送您一程,这辈子我也就安心了,后面我该怎么过怎么过。陪着您一块死了,也很好,咱们一块投胎去,下辈子还在一块。可要是我一觉醒来,稀里糊涂地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我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的。你要是替我想想,就不应该……”
方维整个人颤抖得像风中的一片枯叶。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将她抱紧了,勒得她喘不上气来。“玉贞,我不想…我宁愿你恨我。”
卢玉贞轻声道:“大人,这是我的事,让我自己来决定好不好?”
她推了推他,他就放手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发呆。
她想了想,又黑着脸:“您给我下药这事,还没有完呢。出去了一趟,就学了这个回来。”
方维低着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主张。”
卢玉贞问道:“药是陆大人给你的?”
方维偷偷瞄了瞄她的神色,轻声回答:“嗯,他说这药很管用的,我就没敢多下。”
卢玉贞冷笑了一声:“药是好药,只是我的身体已经是个药罐子了,它的效用便没那么明显。”又叹了口气:“我本来就该吃出来的,居然在你身上着了道。”
方维拉着她的手:“你不要生气,是我脑子坏了,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她抱着胳膊:“方大人,你把我气坏了。我得想想怎么才能原谅你。要不……”
方维问:“什么?”
卢玉贞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大人,你陪我一晚上,我就原谅你。”
方维内心一震,等反应过来,脸渐渐从耳朵后面红起来,红得整张脸都是烫的。
卢玉贞微笑着看他:“您去肃宁之前,怎么答应我来着?”
方维支支吾吾地道:“玉贞,你……你是认真的吗?”
她就点点头,微笑道:“反正都快要死了,我可不想有什么遗憾。”
方维笑了,凑上去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道:“好啊。”
月圆
方维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微笑道:“玉贞,稍等我一会儿,我用些热水……洗一洗。”
卢玉贞突然没来由地害羞起来,她嗯了一声,低着头捏着衣角:“我也是,我一路跑回来的,出了一身的汗。换身衣服,我再过来。”
方维就点了点头,将桌子上的布包拎着,送她到了耳房,自己又转身回了堂屋。
他在盆里倒了热水,取了帕子,把全身上下都细细擦洗了。他自己检视了一番,依然惴惴不安。他将她新做的寝衣换上,坐在床上等着,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一般,越跳越快。他俯身整理了一下床上的被褥,将它拉的平整些,又从柜子里新取了一只枕头,将它摆在自己的枕头旁边,伸手抚摸了一下,心中又想笑,又想哭。
他实在坐不住,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想伸手去敲墙壁,又停了手。坐卧不安之际,卢玉贞端着盆热水进来了。
她把热水放下,走到他面前两步,站住了。她把及腰的长发松松地打了一条辫子,披在后面。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寝衣,脂粉不施,素着一张脸。脸色有点发白,脸颊却是通红的,一双水波盈盈的眼睛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
方维慢慢走过来,搭着她的肩膀笑道:“玉贞,你今天晚上可真是美极了。我认识你以来,就属这身打扮最美。”
卢玉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嗯了一下,拉着他的手看着手腕子,轻轻地说道:“洗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