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就伸手去摸马吊牌,这牌是骨面竹背的,摸起来有些凉。
他摆正了牌面,低头对云儿道:“你说打什么。”
云儿摇摇头道:“我原本是个倒霉的命格儿,只怕沾了大人的牌,带累了您。”
方维笑了一笑,低声道:“人各有命,便是输了,也是我命该如此,与你有什么关系。”
云儿叹了口气,伸手虚点了点一张牌,方维明白了,就提起手来,把那张牌打了出去。
一屋子人闹到三更方散,方维有心留到最后,捏了捏曹进忠的手。曹进忠会意,待众人都走了,又带他回到客厅,叫人上了茶。
曹进忠道:“你这么晚来找我,我就知道有事情。又怎么了?”
方维摸着茶杯,手指头在茶杯口直转,低头道:“这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曹进忠笑道:“是不是手头有些紧?你就跟我说个数,但凡我能有的,借你周转总是没问题。”
方维皱眉道:“不是。”又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打听到有些事,对公公你不利。”
曹进忠吓了一跳,忙拉着他的袖子问:“什么事?”
方维又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只是说不出话来。
曹进忠急得直跳脚,便道:“兄弟你行行好,快同我说,我绝不告诉旁人。”
方维低声道:“最近是不是老祖宗他们御下极其严厉,但凡是些小错,都要罚俸?”
曹进忠道:“那可不是。刚才席面上还说这个,大伙这阵子都提着心呢。”
方维道:“我今晚原和几个东厂的兄弟们吃饭,听见他们议论,说有人跟他们密报,说你在神宫监里头养狗。”
曹进忠不以为意,“不就是养个狗吗,难不成……”忽然脸色变了,吞吞吐吐地道:“有人……告发我?”
方维点头道:“可不是。说起来,神宫监确实是明令不许畜犬的,三弦儿养在里头,也确实张扬了些,难保院子里过来过去的,有人撞见。”
曹进忠的手都抖了起来,颤着声音道:“有什么法子能……”
方维道:“我思量了下,养狗这事可大可小。咱们神宫监,那是什么地方,供奉的可都是历代先皇的灵位。要是报到上头,可就是纵容畜生冒犯先皇,我听见了之后,想到这一层,吓得我冷汗都出来了。”
曹进忠脸色煞白,整个人便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过了一阵,忽然扑倒在方维眼前,抱着他的腿道:“兄弟,你可要救救我啊。我……”
方维连忙下来,将他扶了起来,叹口气道:“曹公公素日待我不薄,这十年间,也算情义一场,我这才冒死过来给您报个信儿。”
曹进忠拉着他不撒手,浑浊的眼中落下泪来,低头道:“兄弟,你这也真是十分的义气了,我们全家感激不尽。”又急急地道:“还有什么解决的法子没有?”
方维扶着他的肩膀道:“这事实在是十万火急。我听他们说,要查个真凭实据,需得捉贼要赃。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曹公公你愿意不愿意?”
曹进忠一连串地点头,“愿意,我都愿意。”
方维正色道:“当下,只能先拿钱封住东厂那两个人的嘴巴,您再连夜进宫,把三弦儿带出来,日后任谁来查,都给他来个死生不认,他们从咱们神宫监查不到狗,总不能现变一只出来,您说是不是?”
曹进忠沉吟了半晌,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兄弟,你在此处等我。“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过了一会,他拿了几张银票过来,塞给方维道:“这八百两,是给东厂俩兄弟的,你就先行代我去打点,若是不够,再跟我说。这五百两,是给兄弟你的。我也知道宫里的行情,只是咱们神宫监,你也知道,平日里也没甚油水,我平日里开销又大……”
方维皱着眉头道:“东厂的人,平时胃口倒是很大,只怕是……”
曹进忠见他为难,又紧紧握着他的手道:“兄弟,我这实在也是没法子了,你跟他们有些交情,这次难为你……”
方维摇头道:“罢了罢了,大不了这五百两,我都添在里头,只是要先保你平安。”
曹进忠听了,心下十分感激,便要哭了出来,握着他的手道:“兄弟,我这次谢过你的大恩大德。你这一番盛情,我心里明白,都记下了。日后你家孩子在我这儿一天,我就照顾一天,绝不能让他吃了亏去。”
方维叹了口气,点点头,站了起来,“那就只能先这样吧。曹公公,你赶快启程进宫,一刻也拖不得。”
曹进忠又跪了下来,颤着声音道:“兄弟,我这身家性命,可就全拜托你了。”
第二天,方维从万花楼将房契地契尽数赎了出来,又把字据烧了。
他叫了辆马车,到了黄淮的外宅。门房见了他,笑道:“督公现下不在府中。昨天他有吩咐过,原话就是,若是你来了,只写个条子给他就好。东西你拿走。”
方维便写了个条子下来,用信封装了,火漆封口,又盖了个私印。
他出了口气,走到门口,神色复杂,像是忽然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背上了一些沉重的包袱。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沿着大街一路慢慢走回家。路过回春堂,他心念一动,就进去了。
方维将卢玉贞之前给的药方在心里过了一遍,默写了出来,递给掌柜的,笑道:“就这张方子,按一个月的用量抓了。”又补一句:“云南来的三七粉,给我来二两。”
掌柜的上下打量着他,笑道:“这个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