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稳步走进了堂屋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我原不知道是位公公。”
方维笑了一笑,低声道:“这倒是奇怪了,阁下既是专程为我而来的,怎么不知道我的身份。”又伸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来人并没有坐,冷眼瞧着,见方维衣着十分寻常,在他面前站定了,又拱手笑道:“公公,请问应当如何称呼?”
方维道:“在下姓方名维,在宫里头做事的。”又问:“请问阁下又怎么称呼?”
来人笑道:“我姓陈,在家中排行老九,所以坊间的人,大都叫我陈九。也有人尊重些,叫我九爷、九哥的。”
方维点点头,便开口问道:“九哥,既然你专程来了这一趟,咱们便明人不说暗话。那个姑娘,是你们从这里绑走的吧。”
陈九笑道:“是那个脸上有个红记,大脚的女人吧,人倒是凶得很,没遇到过这么泼辣的。”
方维皱起了眉头,淡淡地问道:“如今人怎么样了?”
陈九抱着胳膊笑道:“既然公公问到了,便请您跟我们出外走一趟,正有些要紧事,还要请公公商量呢。”
巧言
夜幕低垂,方维随着陈九进了一个小院子。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在院子里走动着,都是一身黑色粗布短打扮,见到了陈九,便纷纷过来抱拳行礼。
陈九招呼方维进堂屋坐了。屋子里头昏暗不明,只在桌上点了盏油灯。
方维坐下了,平静地道:“都已经来到这儿了,九哥找我为的是什么事,可以跟我明言了吧。”
陈九道:“方公公,杀人偿命,这个天理你懂的吧。”
方维点点头,陈九招了招手,就有两个人把卢玉贞拖了进来,扔在地上。
她手脚都被绳子捆着,艰难地挣扎了一下,抬起头来。方维见她头发都散了,胡乱披在脖子后面,脸颊肿的很高,嘴角流着血。衣服也有破损,像是被撕扯过了。
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是方维,眼睛里立刻就亮了,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下一个剎那,她的神情忽然平静了,轻轻向外撇了撇下巴,示意他快走。
方维都看在眼里,便笑了,手轻轻在膝盖上摆了一摆。
陈九歪在椅子上,手里拈了串佛珠,笑道:“这位姑娘倒是泼辣得很,死活不说自己是谁。”
卢玉贞开口道:“这位大人是我的房东,我是在他家寄住的。”
陈九听了,笑出声来,又转眼看方维。方维也看着他,淡淡地道:“这是我府上的丫鬟,倒是一片忠心护主。她是犯了什么事情了吗?”
卢玉贞在地上斜坐着,着急地道:“这是我的事情,原与这位大人丝毫不相干。你拉我去见官就是。”
方维低低地笑了一声,又道:“让九哥见笑了。平日我在家也没什么脾气,家里的婢子都被我惯坏了,越发没大没小起来。她犯了什么事,你只跟我说就行。”
陈九咳了一声,便道:“你的丫鬟杀了人,方公公,若是见了官,你也逃不脱。你要是识相些,我们万花楼是讲道理的地方,咱们便仔细商量商量,寻个大家都体面的法子。”
方维便吃了一惊,急忙道:“杀人?怎么有这等事。”
陈九道:“楼里的花魁翠喜死了,一查才知道,原是这位姑娘和楼里头的小龟子勾结,用药毒死的。”
方维听了,便惊讶地问:“翠喜姑娘死了?我们原来还见过几次呢。”
陈九转着佛珠,冷冷地道:“我也觉得蹊跷呢,平时好端端一个人,忽然就死了。死前才发现有个小龟子成天给她送些药水来,抓住打了一顿,他就说是从地藏胡同拿的。我们就押着他去取,果然就在宅子里头当场拿获了。”
他又看着方维道:“都是板上钉钉的证据,你也不要抵赖了。真见了官,你宫里的事也不能再做。”
方维道:“那体面的法子呢?”
陈九道:“翠喜在楼里头的身价,包一个月原是五十两。就按五年算,就是三千两。你把这三千两出了,万花楼就此揭过,只当没有这事。以后你该来照样来,我们笑脸相迎,也把你当贵客待。”
方维忽然大笑起来,陈九便问:“什么事?”
方维拍着膝盖道:“九哥,这你可就是大大的误会了。这个来龙去脉,我跟你仔细说说。翠喜的贵客,宫里头的曹公公,听说她身子有些不好,又怕院子里头没有合适的熬药的地方,就写了个方子给我,让我家丫鬟煎了药,给翠喜送进来。曹公公你可认识?翠喜还是清倌人的时候,便是他梳拢的。他对翠喜,那是喜欢到心尖上了,怎么会害她。”
陈九愣了一下,茫然地道:“你也认识曹公公?”
方维笑道:“我同他十分熟识,一起来过这里几次,茶围也打过几回了,不信你可以问问里头的老妈妈们,看我是不是熟脸。”
卢玉贞听这一番说话,只是呆了,缩在地下看着他,一动不动。
方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可是怎么说的呢,大水冲了龙王庙,曹公公原是一片好心,想着翠喜身子好起来,都想着要给她赎身的,没想到这姑娘生的齐齐整整的,倒是这等没福气。”又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九拧着佛珠,皱着眉头道:“翠喜可是吃了她弄的这药死的,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
方维摇摇头:“这可不至于。曹公公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给他心爱的女人下毒。他那个人我知道,胆子是极小的,平时鸡鸭都不敢杀。”又笑道:“我看这样,既然是误会,那不如九哥派人到曹公公府上,请他过来,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