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听得呆住了,过了一会儿,小声道:“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能管用吗?”
卢玉贞道:“眼下也只能试一试,也许有用,也许没用。只是年纪越大,筋肉越是松弛,越不容易起效了。”
她握着方维的手,恳切地道:“大人,您相信我。有用的话,虽不能治本,只能减缓些症状,您就可以少许多痛苦。”
方维低着头,脸红一阵白一阵,窘迫极了。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看着她道:“你是大夫,我听你的。”
卢玉贞听了,长出了一口气,笑了出来,便倾身上前抱住方维。方维把头埋在她肩膀上,也笑了:“玉贞,你这样厉害,我当然信你了。”又拍了拍她,笑道:“你把那个男人的十二经络图再给我看一眼。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
卢玉贞浑身一震,笑道:“我自己画的,有些不对也是正常。”
方维托着她的脸,她便低下头去。方维用额头蹭着她的额头,笑道:“我虽是不懂,也知道十二经络是表里相合。你不必因为怕我看见,就有意不画那里,下次都补上吧。”
卢玉贞憋不住也笑了,“大人您好厉害的眼睛。”
方维亲了亲她额头的红记,大笑道:“玉贞,我很感动,不过……以后别避忌了,我没什么的。改天我要是瞎了,你还能叫太阳也别出来吗。”
翠喜
方维和卢玉贞从回春堂里挤了出来,俩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他们在街边的一个茶水摊子坐下,对着药方子数了数。
卢玉贞笑眯眯地道:“大人,咱们这次买的倒多,刚才这家掌柜的都老是看我们了,以为咱们是回去贩卖的。”
方维坐在凳子上把手头的药点完了,笑道,“那倒也不妨,说不定看咱们买的多,想给我们个折扣也说不定。回头你师父给你新开的方子,再给我瞧一眼。”
卢玉贞看了他一眼,“您不是说您不懂吗,怎么还要审一审啊。”
方维跟小二叫了杯茶水,笑道,“我总得自己学一点,至少会看看药方什么的,不然以后你说话一套一套的,我就听不懂了。”
卢玉贞笑了笑,“大人您原来也是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就没觉得有什么。”
俩人正说着,忽然有个女人在方维身边坐了下来,方维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是一个素净打扮的清秀女子,看着有点眼熟。女子开口道:“方公公不认识我了,我是万花楼的云儿。”
方维哦了一声,“你没上妆,我一时间竟是没认出来。”又问道:“你怎么在这?”
云儿却拉着他的袖子,急急地道:“方公公,您看有没有办法能找到蒋大夫的。”
方维吓了一跳,默默往后坐了坐,把袖子扯开了,皱着眉头问道:“你找蒋大夫做什么?”
云儿苦着脸道:“翠喜身子不好了,想找他瞧一瞧。”
方维便看向卢玉贞,她开口问道:“怎么个不好了,你跟我讲讲。”
一时小二送上茶来,卢玉贞便给了她一杯茶,“别急,慢慢说。”
云儿叹了口道:“说来也就上个月底的事,就那位曹公公,他府里头唱堂会,点名叫翠喜去。她身上月信来着还没干净,原是不想去,后来经不住软磨硬泡,三催四请,便去了,实指望虚与委蛇一下就能回来。不料那些人弄了些什么仙方还是秘药,竟是活活作践了她一整宿。第二天她回来的时候,就淋淋沥沥地止不住了。头几天还能自己勉强下床,到了五六天上,竟是四肢无力,躺在床上动不了。”
卢玉贞又问:“可请过大夫不曾?”
云儿道:“院子里原有几个熟识的医官,请了一个来开了药,传了个方儿,用棕灰与白鸡冠花煎酒吃了下去,也就管用了两天,过了两三天,比原来更多了,老妈妈见她这样了,怕银子砸在水里,哪里舍得再给她请大夫。”
她又叹了口气,两眼含泪道:“我与她从小是一起教养学艺的,平日里也争些排场,可是见她这样,也是兔死狐悲,有些不忍心。我打听到蒋大夫的府第,昨日在门口守了一天,被他家门房叫了几个人给赶开了。我又听说这个药铺是他家的产业,就在这里看看能不能碰见。”
方维与卢玉贞面面相觑,卢玉贞便问:“她这病有十来天了?”
云儿点点头道:“大概是十天了。”
卢玉贞皱着眉头问道:“人现在哪里?”
云儿道:“这两日老妈妈看她估计是好不了了,怕她弄污了屋子,就把她扔到后院柴房去了。昨日我偷偷去看,见她眼眶也塌了,嘴唇也干了,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是不成了。”眼中也纷纷垂下泪来。又忽然想起些什么,问:“姑娘,我记得你来上次找过蒋大夫,你是不是也懂的,能不能……“
卢玉贞听了这话,十分犹豫,方维便过来,把她拉到一边,在她耳边悄声道:“玉贞,这事你还是不要管了。”
她皱着眉头道:“怎么?”
方维道:“我听着这病来势汹汹,原是凶多吉少。那院子里是什么地方,翠喜以前原是摇钱树一样的人,这次生了病,老鸨子心疼钱正心疼得要哭出血来,若是你去看了,她人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全赖在你头上。”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走回来,对着云儿道:“云姑娘,实在是爱莫能助。这崩漏之症,原就十分凶险。已经十来天了,料是无法可解了。”
云儿听了,怔怔地又落下泪来,嘴里喃喃道:“翠喜也才十六岁。”又从头上拔下来两只钗子,双手递给卢玉贞:“姑娘好歹去看一眼,一眼也好,看不好也没什么。绝不能赖到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