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换了花枝,又站在竹窗外往屋内看了许久,才低着头躺回摇椅之上。
视线越过屋檐落在远处星星点点的夜空,今日是正月十五,他细细一盘算,下个月凌飞就要来蓬洲传旨了。
他还记得那日先对上凌飞的正是漆舜,他已不想纠结当时的漆舜为何出现在那里,就算是改变了因果,下个月的事情恐怕也会重演。
门中事务像是永远做不完,杨轻煦满怀焦虑地等到了二月廿五。他比平时还要早些时候去了长系屋处理事务。一月过去,他们总算将过年休息时期积攒的那些外门来信和内门事折一一看过回复。就算他加紧时间处理这些滞留事务,等到达书有“蓬洲有信”的牌坊下,凌飞已经出现在了山顶。
他心脏几乎漏跳一拍,连忙御剑至凌飞身旁,又匆匆下剑,向着凌飞恭敬地行了一礼:“三太子远道而来,杨某有失远迎,还望三太子恕罪。”
“怎么又是你,”凌飞将手中长枪收起,皱着眉道,“墨子琛是死了吗?”
“师兄尚在闭关,太子若有要事,杨某可代为通传。”杨轻煦依旧如上一世般恭敬。
“你怎知我是有事前来?”凌飞左手一翻,一颗明珠出现在他掌心,颐指气使道:“父王有旨,需墨子琛亲自前来接旨!”
这段对话与重生之前并无区别,杨轻煦只能再道:“明珠有令,杨某可代为转达。”
“他不是在闭关,你要如何转达?我看,我还是亲自去‘请’他吧!”说罢,没有给杨轻煦反应的时间,凌飞手一扬,收了明珠化龙而去。
杨轻煦轻叹了口气,早已预料到此结局,也召出翠竹剑跟了上去。未得师尊一眼的漆舜眼睁睁地看着杨轻煦离开,只能幽幽叹气。
凌飞到时,他还没说上几句话杨轻煦就赶到了,看来他的师尊是很不想他和凌飞接触。他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便决定遂了杨轻煦的意,踱步回到渡口,乘着鲲之翼回到了丹炎岛。
凌飞虽没再和杨轻煦起肢体冲突,但到了桃源岛竹屋前,他口中说出的仍是挑衅之语,妄图逼墨子琛出关。杨轻煦试图缓和气氛,却没有丝毫用处,凌飞依旧听不进去他这“下人”的话。他正招架不住,准备召剑以武力止住凌飞的嚣张跋扈,竹屋前凭空出现了一行白字:
“龙王旨意。”
“你果然能听见我说话,之前装死是什么意思?你要这旨意,我偏就不给你了!”凌飞胡搅蛮缠,令杨轻煦十分头疼。
“三太子。”他俯身行了一礼,还未说出后半句,就被凌飞抢先道:“怎么,丹炎长老也有什么贵干吗?”
杨轻煦如鲠在喉,还是把话说完了。“这毕竟是龙王旨意,还是尽快传达才好。”
“你这是——就打算赶我走了?”凌飞眼神狠戾,与墨子琛完全不同的黑眸瞥向杨轻煦。
杨轻煦心底打了个冷战,他垂眸,说:“杨某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父王有旨,墨子琛理应出关跪迎,如今他和一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竹屋之内,就是赤裸裸地对父王不敬!”
可这里是墨子琛的桃源岛,不是南海龙宫。凌飞区区一个南海三太子,怎么奈何得了他?
杨轻煦还没有出口反驳,一柄如珊瑚一般的白色长剑自半开的窗户而出,直逼凌飞命门。他被这张扬剑气逼退了好几步,凌飞更是急忙召出金枪来挡,也被这长剑之力逼退数步。
凌飞持枪与墨子琛的长剑缠斗,却是逐渐露出颓势。力有不逮,他终究被长剑一招击倒在地,袖中的明珠跟着落了出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捞,明珠在落地之前就被一股力道吸入竹屋,不见踪影。再看凌飞已是狼狈模样,十分愤怒。
“呸!你竟敢这么对我,我要去找父王评理!”凌飞对着竹屋骂道。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金枪突然指向了杨轻煦。“还有你!”他咬牙切齿道:“我定会找你算账!”
凌飞忽地化龙飞走,杨轻煦只来得及匆匆行上一礼:“杨某恭送三太子。”
等到那抹玄色龙影彻底消失在天边,杨轻煦才松了口气。他根本就不明白,只是站在一旁像是陪衬的他怎么就惹得凌飞生气,还扬言要找他算账。他下意识地想向墨子琛请罪,却又觉得他师兄定是知晓这来龙去脉,绝不会怪罪自己。他抬头看向竹屋前那四个白字出现过的地方,竟觉安心。
旁人都说这任蓬洲岛主就如盛长轩一般一心闭关,两耳不闻窗外事。而今日墨子琛替他解围恰恰证明了他的师兄还是在乎蓬洲岛的,杨轻煦心道那些人嚼的舌根果然荒谬。
他坐到台阶上,陪着墨子琛待了一会。
这比上一世令他胡思乱想又苦恼非常的境遇实在好了太多,至少他清楚地知道,墨子琛一定在竹屋内知晓全局。他为蓬洲所做的每一件事恐怕都逃不出他的掌控,甚至可以说是……墨子琛一直在默许、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他竟是如此坚定不移地相信着。
只是他未想到,待他回到丹炎岛,漆舜早已守在了晚枫榭的门口。
“恭迎师尊。”漆舜行了个极标准的礼,杨轻煦却是转过头去,只简单应和了一声,像是不想见他。
杨轻煦与他的距离有些近,引得杨轻煦浑身上下都似响起了警报,警惕地推开院门。
见漆舜想要跟着他进门,他转过身皱起眉头,问道:“有事?”
“徒弟……是来请师尊。”漆舜一脸无辜。
“何事?”
“徒弟来请师尊……传授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