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轻煦无视了那些或艳羡或嫉妒或喜爱的眼神,只低着头专注地做好自己的事。他按照历年礼仪章程代墨子琛说了些吉祥话,又拜祭了前几任岛主的画像,敬了几位前辈,才正式开始吃饭。
宴席开始两刻钟后就有弟子离席,以茶代酒敬自己的师父们。漆舜借此机会与三位师兄一同去找杨轻煦,杨轻煦只是平淡地点头应和,随即让他们回去了。临走之时,他见杨轻煦杯中装的也是清淡茶水,便在回座之后问了清晖一句,清晖答道:“喝酒误人呀!这事还得追随到蓬洲的第五任岛主,就是那位定下师徒不得□□之规矩的徐衍师祖……”
又两刻钟过去,漆舜见杨轻煦先一步离席,行至席外融入夜色之后,一束墨绿色光芒闪过天边,漆舜看那身影并不十分清楚。“师尊这是去哪?”
“还能去哪,桃源岛呗!”清晖吃着碗里的蒸扇贝说道,“你自凡间而来,也知道年三十要守夜,只是师父从来不和我们一起,而是去陪那位常年闭关的蓬洲岛主。师父有的时候将桃源岛看得比我们还重要,你要习惯。”见他还看向杨轻煦离开的地方,清晖推了推他。“怎的,你也想去?”
漆舜摇了摇头,垂下眼眸,低落道:“他似乎很不喜欢我。”
“嗯——”清晖想了想师父这次收徒后的反常行为,竟同意了漆舜的看法。“师父待新弟子有他独有的一套流程,只是不知他为何对你格外不同。”
“他……只对我这样?”
“在大师兄之前不知有没有,自我入门,确是只有你一人。”
漆舜低声笑道:“如此,也不知是好是坏。”
见他垂头丧气地自嘲,清晖拍了拍漆舜的肩膀,说:“没事,还有大师兄在呢,有事你尽管问他!师父代掌蓬洲,也不是经常管我们的。”
“嗯!”漆舜应了一声,又听清晖说:“师伯久未出关,也亏得师父能坚持那么久。”
“听起来……他们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那肯定是要比我们师兄弟之间还要好上许多。听闻师伯容貌绮丽,玉树临风,乃蓬洲岛上至美至清之人!”
清晖将这从未见过的岛主容貌夸得天花乱坠,漆舜不由得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他沉思片刻,问道:“比之师尊如何?”
清晖细想了一阵,说:“如果说师父像是春日里绽放的桃花,那师伯应是天边皎洁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即。”说着,他还向天空一望,一幅十分向往的模样。
“清晖。”
听到大师兄的声音,清晖下意识地缩了肩,转头唤了声“大师兄”。
叶潜刚从其他桌敬酒回来,见他们又在议论岛主,轻叹:“你入门也有三十年,怎么还是这般不懂规矩,岛主岂是你们能议论的?”
说罢,他一瞥漆舜,眼神也不似最初带他时那般友好。他下意识地觉得,漆舜一定是坐了什么,说了什么话,才惹得师父对他区别对待。自他入门以来,这确实是诸位师弟中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若是吃饱了,不如与我们一同回去,省得你们又说出什么不敬言语冒犯了哪位长辈。”
清晖转过头去风卷残云地吃掉碗里的菜,漆舜见状也将自己碗中的残羹喝完。还未起身,就听到身旁已然站起的清晖惊呼了一声:“二师兄!”
漆舜这才注意到站在叶潜身侧默默低着头的先禾。他小心从板凳上站起,转过身来,向先禾行了一礼。先禾点头以应,只清晖敢上前一拍先禾的肩膀说:“大过年的,二师兄怎么也不多开开金口……”
“清晖!”叶潜出声呵斥,清晖立马松开了抓着先禾的手,脱口而出:“对不起!”
先禾抬眼一瞥清晖,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叶潜摇头叹气,也跟着走了出去,只留下清晖在他背后吐着舌头,拉着漆舜跟了上去,一路还与他说了些悄悄话:“这二师兄性格实在怪异,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漆舜干笑两声,不时往那飘着桃花的海岛望去。
杨轻煦布置了许久,总算赶在外门放鞭炮前将最后一盏灯挂在了树上。
这些灯笼都是他晚上清闲时在晚枫榭用纸和竹片一个个制成,他还在灯笼上迭画出储能、荧光两种阵法,用时只需往储能阵中输入一些灵力,再用少量灵力催动荧光阵运转,阵法纹路上便能长久地释放出蓝白光芒。
荧光阵的创作灵感来源于天上二十八星宿,阵法图案亦与星宿图有关,其上的每颗圆点都亮如星子。待杨轻煦布置完,这些点点“星”光就汇成了一条“银河”,围绕在竹屋前。
能有这样的效果杨轻煦已是十分满意,他右手在空中一挥,手中便多出了一只小酒坛,左手一翻,又变出两只小的青瓷酒杯,他将酒器一齐放在了竹屋前的石桌上。
桌上还放着一盏小灯,琉璃灯盏内的橙黄色火焰轻轻摇晃,将整个桌面照亮。
杨轻煦还准备了一盘蒸蛤蜊,犹豫了半天他才将它和其他过年常吃的糕点放在了一起。桌上的吃食不多,权当是用来下酒。他拍开了酒坛的土封,为两只酒杯倒满了酒,坐了下来。
他举起酒杯,就着自外门传来的如涛鞭炮声,望向无光的竹屋内,轻轻道了声:“师兄,新年快乐。”
有风吹过耳旁,像是带来了回声一缕。
他来桃源岛前其实还回了趟丹炎岛,就是为了带上这些灯笼和酒。
带着酸甜果味的酒骤然入喉,那抹扑上喉头的干涩辛辣令他猝不及防。杨轻煦放下酒杯咳了好几声,直到喉咙间的灼热感觉散去,才为自己又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