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爱你”“哥永远跟你在一起”“疼你一辈子”这些话。我想我以后每说一次都会很害怕,害怕中藏着绝望。
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知道他很依赖我,我也很努力想给他安全感,让他不再对以前那些事那么在意,那么恐惧。但是适得其反让我失去了信心。
后来我懂他一些了,也许这是一种被爱的执念,我对他的爱让他了却了心中的执念,让他感受到被关心被疼爱的感觉,但却无法补上他内心的缺口,补在了缺口周围,让缺的那部分显得格外明显。
他越来越意识到,我没办法跟他感同身受,无法理解他的痛苦,得到我的爱并不能治愈一塌糊涂的生活和悲催的过去,反而让他更加地失望,太过期待之后的失望让他彻底失去活下去的理由。
是我太没用。
我也是有执念的人,我不信命,我不相信他在我身边,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那我把他捡出来有什么意义?
我找了很多认识的朋友推荐医生,后来我带他尝试了电击治疗。大概一年左右的时间,他没再尝试过自杀,我也松了一口气,但电击治疗的后遗症很严重,他的记忆出现了一些问题,很多事情在他脑子里成了碎片,也就是我们两个的记忆有了信息差,我不知道他忘了哪些记得哪些。
有时我也会觉得很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应该翻找出我的哪一面出来才会让他感觉到舒服,让他不会想离我而去呢?
我开始以一种扭曲的心态对待他,我不敢说什么一辈子之类的话了,也不敢说我很爱他这种话,我装作跟最开始一样,没有那么在意他,也许只有这样,他在不至于对得到我的爱这件事那么失望。
小鬼真的开始慢慢好起来,这更验证了我的想法,但扭曲的心态会互相影响,他也开始变得像我一样不合常理,情绪失控、暴躁、焦虑。
我很努力地试图把握好这中间的度,不让他感觉到没有安全感,也不让他觉得已经得到我了,可以去死了。
我真觉得他没良心,小兔崽子。
2
左佳真正开始好一些,应该是在我给他买了相机之后,当时我跟他说,每天要拍十张照片,回家我会检查。
一开始他就着新鲜劲儿,每天举着对着我拍,我跟他说过拍点别的,总拍我有什么意思,他不听,搞得像摄像头整天长在我身上一样。
他稳定下来之后,我帮他办了复学,一切看似回到了正轨,我毕业之后的工作还不错,又碰上风口,赚了第一桶金。
我本以为我们的生活开始迈入该有的样子,但是就像已经污浊的底色,无论再怎么调,都无法调出艳丽的色彩,不可避免有些灰调。
我爸杀过人,我背上有他带给我的仇恨,不可避免地罪孽深重,从我中学开始,那些人并没有彻底离开我的生命一刻。
他们还知道左佳待在我身边,我有些时候真的很后悔,我浑身都是刺,怎么还敢把人放在自己身边的。所以在物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产生了送他出国念书的想法,但我还是不太放心,有太多个万一可以列举。
万一他晚上又做噩梦怎么办?万一他不好好吃饭怎么办?要是他在外面又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怎么办?
他离开我了,万一哪天真的不需要我了,我怎么办呢?
无数个万一不是我顾虑的源头,我离不开他才是源头。
我常常盼望他真正好起来,不再有极端的想法,不再轻易失去活下去的信心,又怕他真正地彻底地振作,发现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其实我也是挺没用一个人,发现自己依赖的哥哥其实也在依赖着他,怕他看的人多了,目光被分走了,不再看着我了。
我见过他被他爸爸打成什么样子,我本以为他跟我一样恨透了亲情,但不是这样的,在我们为数不多聊起自己的父母时,他告诉我他五岁时他爸第一次带他去游乐园,他告诉我以前生日的时候,爸爸会帮他买麦当劳的儿童套餐,他说小时候爸爸每次去超市都会给他买大白兔奶糖。
小鬼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应该是真的,要是我没见过后来他爸打他,我说不定真的会判断为这是一个很爱孩子的父亲。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跟左佳不一样,我是记仇的人,苦难就是苦难,我不会因为记忆中的一些好就假装他们带给我的苦难没有发生。
但是左佳的话也许影响了我,让我不认为他的父亲十恶不赦,以至于后来他爸找上我,对我提出一些物质上的要求,我大多都答应了。
我们就这么依靠着彼此过日子,以前的我也不太会去想未来,能过一天是一天,当然偶尔我也不可避免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像左佳一样觉得死应该没那么可怕。
但是一想到人的缘分有限,也许下辈子不会再有人这么注视着我,这么依赖着我了,我便对这个世界依依不舍。
左佳对身上的疤很在意,在他只能戴帽子出门的那段时间,他出门也会穿上外套,盖住那些已经淡了的疤痕,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我也不是万能的人,我不知道应该装作不在意好一点还是直接告诉他这没什么,让他不要害怕。在斟酌的阶段,我发现他甚至会害怕我看到那些疤,在我面前他都不会完全地放松。
他在我面前的不安全感在他看到那张说他有轻度暴力倾向的诊断书的时候达到顶峰。
人受到的伤害是会累积的,压抑着的痛苦总会在以后的某一天彻底爆发,可以确定的是,当时拼命想抓住我的他已经失去了自愈能力,以至于我已经朝他伸出手,他都会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