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说过我是记仇的人,这么多年来,夜里无数次做噩梦的时候,我数不清多少回想拿着刀回到那个院里跟他同归于尽,只为求一个安稳的觉。但我哥总会搂着我的腰搂得很紧,我一有动作他可能就会醒,我转头看看他,能看到他睡着时的眉头也是微锁着的。
我因为我哥很爱我,萌生出了对生命的怯儒,久而久之,仇恨被爱的渴望淹没,也让我万劫不复。
——
开学后,日子就过得飞快,我想可能我以前没有把上学这件事放在心上,以至于开运动会的时候,认识的几个高二的弟弟把我叫去帮他们跑接力。
按理来说高三的学生是不能参加运动会的,再过一两周都要一百天倒计时了,不过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规则在我眼里就像一块棉花糖,泡水就化。
我也没有拒绝,跑个步的事情而已,不过就是又得瞒着我哥翘一下午的课。
我哥最近好像没那么忙了,来接我放学的频率高了很多,说要陪我复习考试,怕我累着,行吧,爱情的负担我受着。
新学期起来,我跟江芸马鹏坚不可摧的学习小组就这么成立了,我们几个几乎没有私心,我在学习上也没什么好藏的,我哥不知道从哪给我搞来几套看起来质量很高的试卷集,我就复印了几份给他们,我做题不快,有些来不及做,他们进度在我前面就会把好题找出来,让我挑着做。
这种沉浸在校园生活里的感觉让我久违地体会到没有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真实感,说真的,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跟这个社会一点关联都没有,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我死了或者我活着,都没有区别,很没意思很无趣,就像被质量守恒定律忽略掉的一部分。
当时的我迫切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所以用伤害自己获得疼痛的方式感受所谓存在,好像还把我哥给吓坏了。
周五下午的时候,我趁着老林巡班完,换了衣服去给人跑接力。不无视规则偷偷摸摸逃课也是我融入校园的表现。
我告诉江芸,等会儿要是不幸被老林发现我不在教室,就告诉她我去楼下复印作文范本。(为什么是作文范本,因为老林是语文老师,我表达一下对这个科目的尊重)
到了操场我才发现自己被学弟们给坑了,我本来以为自己是锦上添花,没想到是雪中送炭,这两者含金量截然不同啊,他们跑接力一共四个人,伤了两个,一个我顶上,还剩一个名额,摇了一个一看就不太能跑的上来。
而且他妈的我还最后一棒,不是弟弟们,我一个高五生,让我来丢这个脸合适吗?答应了的事不好反悔,但男人面子大过天,我虽然跑步挺快,但不代表能在落后很多的情况下力挽狂澜啊。
这帮人做事风格又高调得很夸张,没几分钟,把我起哄得像是什么外挂一样,半路开香槟等于自杀,我早说过。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想到一个人,好像自从过年后,不知道是因为我心态稳定一些了,还是世界真的在某种程度上正往和平共处的方向稳步前进,我跟梁轶的关系也缓和了。
当然我感觉最大的可能还是梁轶想通了,想通过我讨好梁惟,要多点生活费,毕竟快上大学了,他也许想谈女朋友了。
其实我并不了解梁轶,梁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我能看出他并不是很讨厌梁轶,不然也不会在物质上给他置办得稳稳当当,说到底还是血浓于水,亲人之间的羁绊无法割舍,无论好坏。以前我偶尔会有危机感,但现在就还好了,也许我跟梁惟待久了,做事风格和思维方式都有点像了?我现在看梁轶也挺像小孩的,谁让他前几年三天两头在我面前跳脚。
我一路小跑上高三楼,在梁轶他们班门口看了几眼,看到那个傻子在玩相机,我在后门打了个响指想把他叫出来,跟我一起上接力,结果不小心吸引到好多颗转过来看我的脑袋。
作为运动会,那天的天气并不算多好,有点阴,像是在蓄着雨一样,好在有点风,体感不至于闷热。
操场边围观的人很多,楼上走廊往下看的也围满了一整圈的扶手,四周乱哄哄的,都在喊班级里那些傻不拉几的口号。
单纯的青春也许就是带着傻里傻气,好像这些声音、这些瞬间、这些鼓舞会成为生命众多的支点之一,随着岁月的流逝成为可贵的回忆放在胸前的口袋。
没有枪响,只是简陋的一声哨响,梁轶作为第一棒在我旁边冲了出去。我不禁又想起我哥来,如果有下辈子,我还真想跟他当一当同学,也许我们是篮球场上并肩作战的队友,学习上互帮互助的搭子,放学了还能一起吃着雪糕晃回家的邻居。就像无数普通的高中生一样互相陪伴着长大,不缺失彼此生命中重要的部分。
我跑最后一棒的时候,脑子里几乎没有任何想法,我只是莫名感觉有些怀念,也许我开始珍惜当下,珍惜还没到来的以后,珍惜每时每刻鲜活的体会,珍惜我生命的厚度。
“左佳,加油!”
“加油啊!”
“啊啊啊!哥们儿加油!”
还差一百米左右的时候,我听到一些属于我的欢呼声,有些震惊但下意识往高三楼我们班的方向看。
我靠!我们班的同学全在走廊上,我靠他们不要命了?自习课不上了?我花了一秒思考等会儿老林会不会把我当众鞭尸。
然后我就听见她拿着自己的小蜜蜂,在二楼拐角教室办公室的地方,对着操场喊:“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