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走来,我马上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想让流动中的空气把我眼睫毛上的水汽风干,也想让我的眼皮看起来不要那么肿。
这两兄弟为什么变着法儿来折磨我呢?
其实我一看是他,马上就迈步走了,我现在看到他就想到他哥,想到他哥我就要哭。在梁轶面前哭我不如直接跳进下水道。
梁轶拽住我的书包,可能他皮痒了,硬要在这个时候招惹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估计被我凶恶的气势震慑到,愣了愣,松开我的书包,我耸了耸肩,把衣领摆整齐。
“我哥把你怎么了?”梁轶问我。
什么意思?我想梁轶实在太不了解我了,梁惟能把我怎么,他哥是个混蛋,胆小鬼,狗东西。
“我把你哥打了。”我说。
意料之中的,梁轶就给了我一拳,软趴趴的,隔靴搔痒一样,弱鸡一个,有本事来真的,好方便我回去告状,我突然觉得这个方法好。
有时候我觉得梁轶这人也怪实诚的,梁惟对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弟,说白了就是只给钱,他见梁惟的次数真的少得可怜,怎么每次见了我都像是要来找我讨什么说法,搞得像我拆散他们兄弟俩团圆似的。我实在懒得应付他,也懒得还手打他了,我没理他就想走。
然后梁轶又扯我书包,把我的衣服都扯得勒脖子,妈的没教养的东西。
我拍开他的手推了他一把,他要是再敢上来,我就不客气,我心里想。
梁轶又到前面堵我的路,“你跟我哥到底什么关系。”他问。
我没想到他跟他哥一样,都精通伤我心的办法。可能是幻觉出现了,怎么学校里面也有毛毛虫呢。
“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说。我实在精疲力尽,然后我眼里的毛毛虫好像躲进了阴暗的地方,不再受阳光炙烤,稍微放松地舒展开身体。
我受到鼓舞,开口说:“你不知道吧,你哥去年刚把我们住的房子改成我的名,你哥每个月还给我打钱,还说要供我出国念书,有人上赶着给我钱我怎么能放呢,硬要说关系,你可以理解成金主,满意了吗?”
说完我抓着书包带子,一路飞奔上楼,直到站在教室门口,坐第一排的同学拿笔戳了戳我,我意识才回笼,然后在老师鄙夷的目光下坐到自己座位。
后面几节课,我的胃都不太舒服,一阵阵的钝痛,江芸帮我来来回回接了几次热水,我一口都喝不下,我趴在桌子上,侧头朝着窗,然后猝不及防跟班主任老林四目相对。
我没反应,呆呆看着她,她没开口骂我,我缓缓闭上了眼睛。我想这是不尊重老师的做法,但我实在不想说话。
老林没有把我叫起来,而是在我的后背上盖上了一件外套。
除了我同桌江芸,几乎没人发现我背上那件不同于校服的外套。后面我都不敢随意动,我怕外套被我弄掉在地上。
毛毛虫好像又不畏光了。
14
下午放学前,梁惟在下课时间,打了个电话给我,我挂了,他过了五分钟,再打了一次给我,我又挂了。
然后我看见他给我发的微信——哥今晚有应酬,你自己吃饭,在家等哥,知道吗?
梁惟应酬不是少有的事情,不是因为跟我吵架才不回家吃饭的,我没有因为这个怨他,但我心里还是有点空闷闷的怪。
我回他——我今晚也要晚回家,我要在学校上晚自习。
我从没在学校上过晚自习,今天是第一次,跟老林说的时候,老林被我感动坏了,拉我去办公室给我吃小熊饼干。
老林说,看得到我最近的改变,还跟我科普了好几个大学,她知道我经常拍照,问了我一些关于相机的事情,后面的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老师看好你。
我用晚自习的时间把白天的课补了一下,我发现语文作文里面,只要是用那种很官方很正式的话来论证,就能拿比较高的分儿,要是在文章里放太多自己的感情,比如“我以前”“我认为”“我想起”,就会得到论点论述说服力不足的评语。我每次用那些所谓辩证的官方术语来写分论点都很大白话很空,好像只有用“我”作为开头,脑子里才有东西。
回家的时候,我经过商超,买了两盒冰淇淋,全是梁惟喜欢的口味。
梁惟的应酬分两种,一种是喝酒为主谈事为辅,吃饭的时候喝一场,吃完还要有娱乐项目,再喝一场,两场下来人基本上就没了,第二种是纯谈生意,吃的东西基本不动,纯浪费,所以没有为辅的说法,这种的话会聊很久,通常要到十一点。
今天是第二种应酬,我心里庆幸了一下。我们学校晚自习九点就结束,我回到家洗完澡不到十点,我把几本书带进书房,准备学死自己。
车辆以五米每平方秒的加速度向前运动,前方两百米处需要剎车,求剎车时间。梁惟怎么还不回家。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梁惟怎么还不回家。地理隔离有可能产生生殖隔离。梁惟怎么还不回家……
突然我好像听见电梯嘀一声,我跑到冰箱那,把我买的冰淇淋,拿出一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雪糕盒子很冰,往外冒着白色的冷气。梁惟也是盒雪糕,又冰又甜。
然后我又跑进书房,把书房门反锁起来。
梁惟一进来没听见我欢迎他回家,就来书房,先是转了一下门把手。
我心里默默地数数。一。
然后他敲了一次门,我还没吭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