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沟通能力不差,但对这种脑子里只有数学公式的二愣子无能为力,他叫我一定要找办法,不管怎么样,家长会一定要有人来。
我真想说一句,我爸要是来了,一屋子的家长都要担心自己的孩子在跟我做同学。
就这么短时间内,让我一个初中生去哪里变出一个爱我的、重视孩子教育的、正常的父亲?
有时候我也觉得世界很离奇,我心情很差的时候就出大太阳,心情很好的时候就要下雨,跟别人反着来。
看来晾在后排的臭抹布今天能干了,我走在巷子里,攥一把阳光暖手,边走边踢脚边的碎石粒,一不小心踢进前面的地缝里,我跑过去想弄出来。
结果看见拐角处有几个穿我们市里重点高中校服的男高中生围在一起,准确来说,是几个人围着其中一个。
我一边抠着我的小石子一边偷听。我有些看不惯这种实力悬殊的围攻,但我也经常被打,很疼,别人跟我一样被打我也会获得某种心理上的平衡。
所以我根本不可能见义勇为,毕竟我也打不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其中一个把书包拿在手上,往那个男生身上砸,被顶了回来,还吃了一拳。
我在心里笑了一声,其实我更爱看弱势一方触底反弹的戏码。可这几乎不可能,下一秒,他们几个就一起上了,用手、用脚、用手里的东西。
我把石子抠出来,又觉得没意思,把它踢出了几米远。
被打那个人一声不吭,我从缝隙中看见他蜷缩在地上,洁白的校服沾上了未干的污泥和脚印。我远远瞥见他的脸,觉得有点眼熟。
“拽什么拽,傻逼。”
“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怎么好意思上学的?”
“怎么样?你爸不是很牛吗,他在哪啊?”
我在他们分开一点的时候,看清地上那个人的脸。阳光倾斜着折射进巷子里,印出树影下斑驳的光斑,摇摇曳曳吞吐着获得明亮的机会。
我快走几步,拉来大路旁正抓开摩托车不戴头盔的交警。他忙着开罚单,我三言两语跟他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半拽着把他带到巷子口。
一声清亮的哨响,围成一圈的人散开来,像死耗子躲鬼一样窜没了。
我拽着书包带子很慢很轻地走过去,地上的卷子、文具、零钱撒了一地,我也一路捡过去。
明明都是很高分的卷子,字迹遒劲有力,却都变得脏兮兮皱巴巴的不伤心悦目了,我看见试卷密封线内那个我认识的、曾经和现在都很羡慕的名字。梁惟。
我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他的书包里,又拎起来把土拍走了一些,但是拍不干净,还是有点脏。
“哥哥,给你。”我听见自己说。
他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手撑着地面站起来,从我手上接过那个装满了高分考卷的、表面全是泥土的书包。
梁惟站起来的时候挡住我头顶的光,我需要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脸,我突然感觉他好高啊,站起来比我爸还要高很多。
他瞥了我一眼,很漫不经心的,好像被打成这样也很无所谓,我又觉得他很厉害了,因为我做不到这样无所谓。
他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然后对我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