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风等着人出去,像送走什么脏东西一般,把门口扫了扫。
御史中丞这样的人有自己的一套是非标准,君臣法则,一切皆以他们自己的主观判断为主。苻无舟前世从不与他们多言,更不与那些所谓的清臣走在一起。
他行着自己的路,看自己的日月星辰,承受自己的痛苦,他与他们背道而驰,他爱着秦湍,而他们只想绑架秦湍。
苻无舟看着乾风洒扫门阶,走上前说道:“别忙活了,明日请假的折子别递了,我去上朝。”
御史中丞只是洪流中的一滴水,苻无舟却隐隐窥见了这洪波的前兆。
这才刚刚开始,难以想象,若秦湍真的一意孤行将自己抬到明面上,甚至立为君后,将会遇到怎样的阻力,遇到怎样的危机。
那个时候,自己能否坚定地站在秦湍身边,秦湍又是否会牢牢捉住他不放?
苻无舟看向那株由自己栽种的梅花,花瓣已片片萎落,叶片似要萌芽,可一眼看去,还是枯枝一棵,花开花落总有时序,事物的发展总有因果,但总会有意外。
比如一阵风吹来,将试图向高处伸展的细枝吹折。
苻无舟唤上乾风走出府邸,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转了两圈,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礼部门口,本该休沐上锁的府邸竟然开着门。
苻无舟抬脚走了进去。
走入官署堂前,才发现只有林致远在,小林尚书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被老尚书推荐上来的新秀,就算是休沐还来加班,反观苻无舟,上朝的每一个晨起的日子,都比从坟墓爬出来艰难。
林致远抬头发现来客,倏然一惊,手中的文书差点没脱手,“太傅大人,今日怎么忽然来此处?”
苻无舟:“随便走走,就到这里来了。”
林致远将文书放在桌上,起身去寻水泡茶,见小林大人有些许手忙脚乱,乾风前去帮忙,忙活了一阵才端来了茶。
“今日礼部没什么人,下官泡的茶水粗糙,太傅莫要嫌弃。”
苻无舟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毕竟自己是莫名奇妙闯入的来客,细究起来,是自己更为失礼。
方才他向桌案上的文书上瞥了一眼,看见了一长串的名字,竟全是广阳甚至各大州府适龄女子的芳名。既然是礼部文书,所为何事苻无舟看一眼便知。
但仍想确认。苻无舟问道:“林大人,不知在处理什么急事?”
林致远也不瞒着苻无舟,在他这里,没有什么事是需要瞒着他敬重的苻太傅的,“在敲定给陛下选秀的名单。”
“怎么这般着急,陛下不是还没说选秀?”
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来给自己添堵?
林致远摇摇头,“不瞒太傅大人,若无时疫,此事本该在新帝登基的第一个除夕前敲定,如今时疫劫难已过,此事该提上日程了。”
苻无舟有点恍惚,前世这时候似乎并无选秀这件事,他用力回想,才忆起,当年存放大暄皇家祖制的祠庙似乎“恰巧”走水了,而这之后,秦湍亲自督促礼部重新编制礼制典章。
因此,在苻无舟的脑海里从未留过林致远所说的祖制的痕迹。
怎么想的苻无舟就怎么说了,“本官看陛下似乎并无此意。”
“毕竟是礼部职责,就算陛下无意,该准备还是要准备的,今年用不上,明年或许就用上了。”
屋内昏暗,无人在意门口不远处,郑大学士正瞪眼缩脖等在门外,等着门内危险的话题说完,自己再进去。
苻无舟目光动了动,在微暗中起了些波澜,乾风看着都有点心疼,心想,不如还是叫上主人一起离开吧,回到府中,闭门谢客,让主人一个人静静。
主人现在一定很想静静。
苻无舟静默了瞬,终于说道:“陛下尚年轻,况且江山初定,谈这事总归还早。”
林致远却笑笑道,“太傅之情,身为人父的下官有所体会,于太傅而言,陛下就像自己的孩子,孩子要成家,大人总是要舍不得的……”
话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郑大学士突然出现,在林致远耳边说道:“闭嘴吧你。”
然后松开手,留小林尚书木讷在原地。
郑化雨拍上苻无舟的肩膀,笑嘻嘻说道:“小林大人还是太年轻了,怎如太傅大人考虑周全?陛下前两日刚因此事动怒,有人拿礼制撺掇礼部推进选秀,是把礼部往风口浪尖上推,太傅大人这是在帮你。“
林致远被郑大学士一说忽然醒悟过来,正要谢过太傅大人,才发现太傅大人已被大学士拉着走了出去。
他转回身,将这份烫手的名单放在了架子角落处,明日,就算众臣再如何煽动,他礼部将不置一词。
林致远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今日他差点失去太傅大人了。
醉吻
郑大学士把太傅大人从礼部带了出来。
回头一看,平日里总是从容无波的太傅大人,正破天荒冷着面,给人的感觉竟比这春寒还料峭。
试图打破这寒寂的氛围,郑化雨笑道:“休沐时光如此珍贵,今日又正好遇见苻兄,莫若趁这机会到我府上不醉不休。”
大学士独身一枚,府上又清静,正适合对酌畅饮,不醉不归。
苻无舟摸了摸有些空荡荡的胃腹,被郑化雨一说,他也确实有些想饮酒了。
酒是粮食精,酒是忘情药。
更何况此时,又无人管他。
苻无舟抄起袖侧过头问道:“你府上能有什么好酒?”
郑化雨神神秘秘凑过身来道:“新得了几坛无意坊今冬新开坛的佳酿,味道美极了,让郑某独饮岂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