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湍看向苻无舟,从前他就算是生病,也极注重君臣之礼,今日这层壁障似乎因着苻无舟生着病,被他给打破了,秦湍一时不知该不该庆幸,只觉得心情很是复杂。
早在过来时,他所有的担忧已让他卸去了所有伪饰,包括那所谓的帝王威严。在他看到躺在床上虚弱地不安闭着眼的苻无舟后,他觉得心头钝痛不已,恨不得躺在那里的是自己。
秦湍:“苻无舟,你等下,朕……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小厨房里一直温着粥,秦湍舀了一碗来,发现苻无舟正睁着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怎么,我脸上有花?”
苻无舟内心暗笑,这就对了,在梦里,秦湍也只是秦湍,他也只是他,他们不是君臣,也不是师生。
“没有,你好看。”苻无舟随口答道,声音虽然沙哑,但他觉得喉咙不似白日里那么痛了,可能因为是在梦里的缘故。
秦湍无奈地笑了一声,刮了一下苻无舟的鼻子,“被你说好看,是在嘲讽我吗?”
苻无舟抿了抿唇,不承认也不否认,在秦湍的目光下吃掉了半碗粥,再多却是吃不下了。
吃东西竟然也耗了他许多力气,苻无舟再次躺下,可是秦湍还不走,他就睁着眼睛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离去。
苻无舟道:“你走吧,我要睡了。”
秦湍拨了拨炭,让屋子里的温暖一直保持下去,他背着身,头也不回说道:“支使完人,就让人走?这样薄情是同谁学的?”
苻无舟已经觉得昏沉,他喃喃道:“论薄情,谁能有你薄情?”
秦湍:“为何觉得我无情?”
苻无舟闭着眼轻嗤道:“自古帝王多无情,没听说过?”
不等秦湍说什么,苻无舟自顾自喃喃道:“你走吧,我梦里不需要见到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声音渐渐低下去,似是再度要睡过去。
秦湍从肺里呼了一口冷气出来,原来是把他当做梦里的一个影子了吗?
他伸手探了探苻无舟的额头,还是有些微烫,之后他毫不留情在苻无舟额头弹了一下,“我还不能走,你还没有吃药。”
苻无舟皱了下眉,似乎想睁眼,可眼皮沉重,有些抬不起眼皮,他摇摇头,“可以不吃吗?”
“不可以,不吃我便不走。”
苻无舟无奈,虽然很累,还是要继续和眼前这个秦湍继续这个由他编织的游戏,他该怎么告诉秦湍,在梦里,吃的东西还有喝的药都是假的,都是白折腾。
他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的病是愈发严重了,怎么这么半天还不醒来?
秦湍却已经将药温好了,一手端了过来。
“趁热喝。”是简短而不容拒绝的命令。
嘴唇碰了一下药汁,苻无舟的眉头和鼻子顿时皱起,这感受也太逼真了吧,他差点把汤药吐出去,抱怨道:“太苦了。”
秦湍道:“不喝的话,我不介意喂你。”
苻无舟把碗伸过去,“喂我。”
秦湍没意料苻无舟会如此,心头重重跳了一下,差点让他都以为陷入了什么光怪陆离的梦境。
接过碗,秦湍将药吹了吹,舀了一勺递到苻无舟嘴边,“喝吧。”
苻无舟抿了一口,还是嚷苦,心里却是想,这药也不是非要吃得,反正等天亮了,乾风自会把他唤醒,督促他吃药,那时候他才会乖乖吃药。
可现在,他,不,想!
秦湍看出了苻无舟的不配合,耐着性子劝道,“吃药才会病好。”
苻无舟扭过头,“你不懂,这药吃了也没用,在梦里我何必受这种苦!”
说话说得多了,苻无舟又咳了起来,于是干脆闭口沉默,秦湍爱走不走吧,这药他是不会喝的。
床边的人沉默不语,苻无舟也不困了,索性抱着臂坐在那里瞪视对方,好像要把对方吓退一般。
秦湍没有料想老师私下里这么娇气,他心头同时软了几分,眼看这汤药又要冷了下去,他该不该告诉苻无舟,冷了的药苦涩加倍,若再耗下去,他将品尝到多重的苦。
苻无舟突然觉得一切都很静默,当他想试图打破时,突然听到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随后一道影子靠近了过来,温热粗粝的两片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唇,有什么东西被渡到了嘴里。
对上两道深沉的目光,苻无舟紧张地吞咽了下去,甚至无意识下吧唧了一下嘴,等回过神来,秦湍已起身,问道:“苻无舟,还苦吗?”
苻无舟梗着脖子,把药碗抢过来,讷讷道:“其实,也没有这么苦吧。”
秦湍就抱着臂靠在床柱旁,看着他乖乖把药饮尽,然后把人按回在床上,掖好被子,“现在可以睡了。”
苻无舟“哦”了一声,心慌得很,方才怎么梦到秦湍亲他,这是做了什么春梦吗?那对象似乎有点不太对啊。
他明明记得前世这个病不伤脑子啊?
苻无舟试图睡过去,结束这个荒唐的梦,他看着秦湍搬来椅子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守着他。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全身疼痛。
翻身也疼,仰头躺着也疼,如果是醒着的时候,他则竭力忍着,以免乾风跟着揪心。但现在是在梦境里,他便不再强忍着,抽着冷气,低声呼着痛,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裹卷在被子这一方难得安全的天地里。
一阵疼痛过去,苻无舟理智回笼了一小会儿,他背对着秦湍道,“你莫笑话我不坚强,若你生了这种病,也要受这般苦的。”
背后的人似乎叹了一口气,苻无舟虽然没去看他,但能感觉到对方似乎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