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睁眼,乾风人还在,苻无舟虚弱道:“怎么还在这里,待得再久一些,就要把你传染上了。”
乾风走过来帮他解披风,狐裘在室内穿着还是太沉了,乾风答道:“主人身边没有人伺候可怎么行?”
苻无舟笑了一声:“不幸染病是我的命,本官可不愿拉人下水。”
乾风取下苻无舟的狐裘,将其举在身眼前,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抹泪水。
主人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乾风快速平复了下心情,转过身,伸手探了下苻无舟的额头,说道:“乾风自知身体硬朗得很,主人这病还将我奈何不得。”
说罢很是带些生气的,将一杯热水端来,放在苻无舟旁边,转身就去忙活着给他布置床榻,想让人赶紧躺上去。
苻无舟此时全身无力,也没有力气将乾风退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眼,就栽倒在小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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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阳城死去的人数还在上升,秦湍现在几乎终日守在议事厅,等着下面呈上来的奏报。
他今日去了一趟北大营,视察了下军中的情况,北大营中的士兵们也有染上这时疫的,军中一向军纪严明,早就对时疫做了准备,包括不好的准备,发现病例后,主管都尉已经安排在北大营内建立了隔离带。
虽然染病的士兵仍在增多,他们心中不免惶惶,但表面上一切似乎还算有序,仍在可以掌控的范围内。
忙了大半日停下来,现在已经是申时,秦湍没记起自己还没有用午饭,倒是想起来还没有过问太傅的消息。
隐在暗处的赤枭被唤出来,秦湍问:“今日太傅如何?”
今日的赤枭终于没再带那副冰冷的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过于洁白的布巾,赤枭半跪在地,回答道,“回陛下,”他短暂地停了一下,继续道,“太傅大人今日安好。”
秦湍点点头,“太傅不耐冻,最近更冷了,你多关注下那边的动静。”
赤枭道:“遵命。”又隐到了暗处去。
这时候瑞缘公公端着简单的饭食走了进来,“陛下哟,快些停一会儿吧,该吃些东西了。”
秦湍“嗯”了一声,才捏了捏眉心,觉出一丝疲惫来。
见瑞缘退了出去,赤枭也默默跟着退了出来,由他的手下暂时顶上自己的位置,他飞身绕到前去,拦住了瑞缘,“公公,借一步说话。”
瑞缘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黑影吓了一跳,定住神,才发现是赤枭大人,问道,“大人有什么事?”
赤枭低声道:“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公公。”
瑞缘公公近来忙着照顾陛下起居,无暇他顾,他便每日前往太傅府去询问苻太傅的近况。
与以往不同,今日前来应客的,并非是太傅大人的贴身侍从乾风,而是有一段时间不在的花良。
赤枭没发觉昔日里一见他就喜欢闲扯家常甚至有些聒噪的花良超乎寻常的安静,开门见山直接问苻太傅的安。
花良道:“太傅大人安好。”
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显得很僵硬。一向警觉的赤枭这才感觉出了不对劲。
赤枭便趁花良不注意,飞身跃起,落在了主屋之上,在花良“不要啊”的阻拦中,蹲下身,掀开了苻太傅屋顶的一片瓦,怕有风钻入,他转身挡住了风,目光顺着瓦缝看了下去。
片刻后,赤枭将瓦片好生还原,一声不吭地转身准备离去。
花良追了上去,千叮咛万嘱咐他,“此时正是时艰之际,太傅叮嘱我千万不要让外人知晓,首领,就不要禀报陛下了。”
赤枭目光复杂了一瞬,心中有了计较,答应了花良这才回了宫。
但太傅大人病了,瞒着陛下,赤枭心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在。
于是赤枭问瑞缘:“公公,若是对你而言重要之人生了重病,却不让你知晓,你是会觉得感动,还是气愤?”
瑞缘惊得后退了一步,努力压着声音道:“什么?太傅病了?”
赤枭愣了愣,他还什么都没说,瑞缘公公是如何知道的?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一向波澜不惊的瑞缘公公原地跳了跳脚,差点指着鼻子对着赤枭,“枉你在御前侍候这么久,怎得这般不了解陛下的心思,太傅大人染病这等重要的事情怎能瞒着不报?”
赤枭道:“可太傅并不希望陛下知晓。”
瑞缘微吼道:“你是太傅的手下,还是陛下的手下?就算太傅是为陛下好,但若是太傅有个好歹,陛下此时不知道,等事后算起帐,你我都要人头不保。”
瑞缘何其了解陛下的心思,好在赤枭发现得及时,又拿此事问了他,此时报给陛下还来得及。他们那些做暗卫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同时,将人情味都抛弃了,哪里能知晓陛下那隐晦的情愫。
瑞缘却是知道,若是苻太傅有个三长两短,那陛下可是要疯了的。
等瑞缘再返回去收拾的时候,他已经调整好了神态,尽量显得不那么紧张。他先将陛下剩下的饭菜收了,又倒了杯新沏好的茶过去,这才缓缓跪到秦湍面前,说道:“陛下,奴才来报忧了。”
秦湍刚被茶杯烫了下指尖,心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何事?”
瑞缘道:“陛下,太傅染病了。”
殿内微暗,就算燃着烛火,给人的感觉仍是暗。秦湍的目光便在这昏暗中无声地变幻了一番,最终又回到了如常模样,他只淡淡应道:“朕知道了。”
瑞缘不敢抬起头,原本在等待着陛下的爆发,他想的是,时疫现在染上可是要死人的,与其让陛下事后知道后悔,不如让他心里早早有个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