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
情态紧急,乾风回头看了主人一眼,而苻无舟毫无所觉,仍笑眯眯地高举着酒壶,对着不存在的人影道:“来,干了!”
乾风摇了摇头,和船夫打了声招呼,“劳驾,照顾好他。”说完一个打挺跳入水中,奔着那胡乱扑腾的人影游过去了。
好在有路人发现了异常,只见两位大哥脱了上衣,跟着一起跳了下来,几人很快救起了那人,合力把落水者抬上了岸。
路过的大哥显然是救过很多人了,经验十足。下手十分讲究分寸,只见他们轮流给落水那人按了按胸口,直到他吐了几口水出来,缓缓张开了眼睛,两位大哥才深藏功与名从容离去。
船夫驾着船此时也缓缓靠岸,苻无舟高兴地对老船夫摆了摆手告别,栽栽歪歪走下船,好奇地凑了过来,看了地上的人一眼,问道:“哦哟,谁家的俊俏小郎君?”
乾风看了看,近处没人,于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主人酒醉后竟然愈发轻浮了。总觉得以后还是要紧紧看住主人才是。
苻无舟矮身靠近,带着江水气味的酒气迎面扑来,如竹叶间湿润的风,让白衣年轻人一下子醒了神,他对上那双笼罩着一层薄雾般的凤目,那凤目的主人正拎着个酒壶,打量着他,嘴里说着,“我看小郎君甚是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乾风慌里慌张地把苻无舟扯到一边,对已经半坐起被主人惊得有些愣神的人说道:“虽然你落了水差点失去性命,但该问的我还是要问,你方才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只见白衣年轻人轻声叹了口气,慢悠悠扶地起身,告罪道:“在下出门写生而已,见另……另主人湖上饮酒,颇有画中仙人之姿,心中迷醉,忍不住想要画在纸上罢了。”
他这般说着,心中似乎有几分遗憾之意,领着乾风往他的画架看去,“只差几笔,便完成了。”
他忍不住看向一旁的苻太傅,似乎突然间有所领悟,于是拾起笔,忘我地在纸上画起来。
黄昏渐渐隐没,年轻人太过于专注,乾风看着他的意态,倒是和从前的主人有几分相似,可眼见着天渐渐黑了,乾风打算带苻无舟回去,苻无舟却不干,“我要看他画!”
刚说完,年轻人已经起身,他打了个喷嚏,本就湿着衣服,此时觉得有些冷了,他还是尽早回去,不然生了病可就不好了。
年轻人将画卷取下,交给乾风颇感歉意道,“就当是在下的赔礼吧,告辞。”
乾风眼见着年轻人转身,收拾了画架画具,装在背篓里,走过桥,背影渐渐消失掉了。
苻无舟抢过那画,一眼看到右下角的朱砂落印——“春雪”,他半梦半醒地道:“原来是他,乾风你可要把画好好留着,这画可值钱!”
乾风心知主人这是醉话,虽不敢茍同,但还是好生替他收着,他看着半低着头昏昏欲睡的主人,觉得幸好住处不算太远。
快到驿馆的时候,林致远看到主仆二人自路口走来,苻无舟晃晃悠悠,乾风小心地扶着,二人走得挺慢,乾风头上也冒着清汗。
微暗的夜色笼罩下来,林致远快走几步迎了上去,扶上苻太傅的另一边。
苻无舟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此刻像是不知世事的醉仙。
乾风小声问道:“小林大人,你听说过自号‘春雪’的画家吗?”
主人说能卖得上价钱的画,想必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吧,误会解开,那白衣画家不是做坏事,而只是单单为了作画,还把对方吓得落水,乾风此时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林致远:“倒是不曾听过这号人物。”
乾风想着手上那幅画,若是小林大人看上一眼,也会觉得意境高妙,画技高超的。但既然对方也不是什么名家,应该也只是民间一个平平无奇的画手罢了,不过那人的气质风度,让乾风很在意,觉得对方应当不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人才对。
好不容易将苻无舟安置下来,林致远贴心地吩咐驿卒准备了醒酒汤,不然迎接苻太傅的将是头疼欲裂。
醒酒汤给主人灌下,乾风给苻无舟收拾妥帖安置上床,这一天才算是完了。
苻无舟彻底清醒,已经是次日中午了,他扶着微微疼痛的额角,唤了一声乾风。
乾风端着早饭,不,确切的说是早午饭走了进来,听到苻无舟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主人。”
苻无舟心疼地叹了一口气,假期余额不足了。
一抬眼看见床边挂了一幅画,画上正是自己泛舟湖上的场景,倒是把自己画得美轮美奂,与悠悠碧水,浅浅微风相得益彰。
忍不住问道:“这是谁画的?”
乾风想了想,明白主人这是断片了,昨日的事怕不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只见乾风放下小米粥和桂花糕,伸手指指画中印章,“春雪”二字明晃晃映入他眼帘。
一张年轻的面孔骤然跃入他脑海,“不可能吧?”苻无舟脱口而出。
“什么不可能?”乾风问道。
苻无舟摆摆手,“没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乾风便退了出去。
他昨日应该是见过孟春雪了,不过他不会记错,这人原本是初和四年的状元郎,也就是三年后那场科举的魁首,可怎么会在这里被他遇到?
喝了几口粥,苻无舟莞尔,其实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许多人的轨迹也与从前不同,多一个变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若这人进入朝堂后,自己那时候还在,便尽力能多保他一刻便保一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