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或者说他本来就没失去意识。枯瘦的双手弯成钩状,直击贾狱卒咽喉,双眼亮如鹰隼,唇角勾出一抹狰狞的笑来。
“——去死吧!”
贾狱卒登时双眼翻白,满面通红,脸上的肌肉因为用力挣扎而微微颤动。不过须臾之间,他就被扭断了脖子,口中不断有鲜血冒出,眼珠凸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杜二牛早已吓傻了。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拔腿就往外跑,却被身后之人很快追上,大手前伸,眼见就要掐住他的后颈————
一柄银白利剑破空而出,直直穿透那人右肩,那人一个踉跄,被硬生生的钉在了原地。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其扑倒在地。
剧烈挣扎之间尘土飞扬,一只圆滚滚黑漆漆的东西不知从何处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杜二牛惊魂未定之中瘫软在地,目光呆呆愣愣,却瞧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拈起了那东西,抬手时自袖间露出一截纤细皓腕,雪白的晃人眼。
暗淡光影中,有人轻笑一声,字字酥酥|麻麻,慢慢悠悠地敲在人的心头。
“苏尚书,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杜二牛偷眼瞧着眼前座上的人。
这位救了他小命的恩人——听说是大理寺少卿,生的不仅很年轻,还很好看。
他读书少,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他坐在那儿就像一幅画似的,让人的眼神老是忍不住往他身上瞟,他都有些不太好意思站在人跟前,怕自己这憨头憨脑的样子惹人嫌弃。
“堵住他的嘴,别让他自戕。”梅昔羽淡淡道。
又问:“你怎么样?”
杜二牛意识到是在问自己,颇为受宠若惊:“大人,我没事,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他倒是没事,只是可怜了贾叔……杜二牛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下来,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呢?
贾狱卒的尸体已经被清理掉,苏自富被五花大绑,嘴里被一团破布牢牢堵住,叫喊不得,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在地上挣扎着,蛄蛹着,犹作困兽之斗。
一旁的冷面侍卫身披黑甲,腰佩长剑,见他不住的动弹,不耐烦的给了他一脚。
“老实点!”
“增派人手,好生看管。”梅昔羽对着着急忙慌赶来的一大波狱卒道:“今天的事,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是!是!”狱卒们忙不迭的点头擦汗。
这位新上任的少卿大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寒星碎玉般的眼神与冷冽的气场让人丝毫不敢怠慢。
外头新阳绚灿,日光下彻。透过柳树的枝杈斑斑驳驳的映在地上。柳叶儿微卷,嚼在口中是微微的涩。
“呸呸”两声,可怜的绿叶儿被吐了出来,“真难吃!”
慕也在一旁木着脸,心中腹诽:树叶子哪有好吃的!
沈祁云一脚蹬在石墩子上,等的有些焦躁。手里的柳枝都快被他薅秃了:“昔羽哥怎么还不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公子放心,”慕也慢吞吞道,“少卿大人进了天牢,有事的只会是囚犯。”
然后就被他家公子瞪了一眼:“你这意思是我昔羽哥很凶神恶煞吗?”
“小的不敢。”
沈祁云还要说什么,就听耳边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带了些迟疑:“……祁云?”
要说的话全部被丢到了脑后,沈祁云惊喜转头:“昔羽哥!”
梅昔羽细细打量着他。
三年前西戎来犯大魏,武安侯梅世明奉陛下之命亲率虎豹骑西征。大军一路向西浩浩荡荡的走了几百里地,梅世明才发现尚书府嫡次子沈祁云不知何时混在了大军之中,风餐露宿的竟也跟着走了几百里地。
这下可麻烦了。
沈家乃书香门第,世代子孙皆奉文职。礼部尚书沈独又是个老学究,既古板又保守,自从他的长子七年前偷偷上战场却战死阳沙谷后,他便不允许沈家子弟从武,更是对次子沈祁云管教严苛,责令所有人不能动兵戈。
偏生沈祁云打小就不爱读那些圣贤书,反而喜欢偷偷溜到梅府看梅世明在大院里练兵。一来二去的就和梅昔羽混熟了。
梅世明看这邻居家的小子这么喜欢看他练兵,心里也很高兴,有时便送他一些小鞭子,长枪,匕首之类的东西,都被沈祁云好好的收藏了起来。
但这些事情被沈尚书知晓后,心里很不高兴。见他回回往梅府跑,兴致冲冲的在院子里练长枪,练剑,便动辄罚跪,禁足,甚至棍棒加身。
“说!你有没有错!”
沈祁云身上被打出一道道血痕,却倔强的抿着唇:“我没有错!”
他不喜欢父亲的谨小慎微,汲汲营营,不喜欢官场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抢。他向往的是长枪烈马,仗剑天涯,是大漠雄鹰,楼兰明月,是身披铠甲,驰骋沙场,是即使马革裹尸,也折不断的铮铮铁骨,流不尽的英雄血。
但这些父亲都不懂,或者说根本不愿去懂。
父亲只会打压他,责罚他,永远不会理解他的志向。
他的眉眼因失血而变得寡淡,却依然不肯折腰。
“好啊,你翅膀硬了,长本事了,连你爹的话都敢不听了!”沈独大怒,“你若执意如此,就去跟了武安侯,让他做你的爹吧!”
小小的少年沉默不语,却在第二天偷偷收拾了包裹,混在了梅世明带领的府兵里,出了城。
他知道梅世明此次是要去打那些侵犯大魏国土的人,父亲不同意他的志向,不许他从武,他偏要干出来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证明自己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