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只是觉得,丧事其间,府中尚有僧人护灵,若有杀生之事恐会冲撞。”
本朝佛宗兴盛,理佛之人甚多,而王府之内早在雍王离世之前便建有佛堂,雍王乃至老夫人皆乃其中信徒,杜初月如此说,大何姑的脸上已见犹豫。
杜初月趁势道:“况且这兰草叶片虽倒伏,根系才是关键之所在,若根系依旧茂密健康,短则几日定能恢复草中君子之资。”
这下大何姑也拿不准主意,只瞧向老夫人,听她定夺。
一直未发一言的元老夫人这时开口道:“去把那几盆兰草端来瞧瞧。”
侍草的婆子婢女听命起身,将花盆移至老夫人跟前,再细致地刨开泥土,露出它们的根系,这一瞧,果真粗壮繁密依旧,未见烂根。
更重要的是,经此根系一露,那不祥的兆头似乎也随之破解了。
元老夫人继而问:“这样的情况,能不能再养好?”
那婆子道:“老奴几人再加上东院常用的园丁,应是可以。”
“那就由你们几人带到花棚里悉心照料,将功补过,至于你。”元老夫人对阿月道:“今日算你走运,有贵主替你求情,但日后你断不能再待在老身的花圃,就改去浣衣房吧。”
那阿月依旧木木讷讷的样子,咬着唇,磕头道谢。
“只是你这名讳。”元老夫人对杜初月道:“她既是你留下的,就由你来替她赐个新名。”
“是。”
杜初月想想,走到那人身前,阿月仰起了头,只懵懵懂懂地盯着她。
“今日起你算是得以新生,日后你便叫阿新吧。”
“是,是,谢娘子。”
阿新嗫嚅着,一双眼睛先前木然,此刻却无端落下两行泪来。
这场风波平息后,老夫人便说有些困乏,让杜初月不必在陪在这儿,自行回步幽阁休息。
老人默默地离开,让人摸不准对杜初月今日行为的态度。
元老妇人在大何姑的搀扶下回到屋中,盘坐到木榻上,端坐着,静静地望着那柄红缨长枪。
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的大何姑一时间也没有开口,半晌那榻上才传来老人的声音:“她倒是个不怕事儿的。”
而另一边,杜初月已经带着紫檀绿漪离了东院,经过王府花园时,见四下无人,紫檀便问:“娘子方才为何要冒险为那婢女求情?咱们刚进王府就插手东院之事,终归不妥。”
杜初月不答,绿漪倒替她找补道:“娘子定是见那婢女可怜,再说刚才老夫人也没有发话,娘子是知咱们老夫人心善所以顺着她的意思做,是不是?”
杜初月一笑,心想绿漪到底是东院出来的人,其实她刚才敢挺身求情,还有一层是因为老夫人没有第一时间赞同大何姑,况且昨日紫檀被郭禾问罪时,她还有所相护。
可这原因终归是事后找补,杜初月求情不过率性之举,事后想确实莽撞。
万幸回到步幽阁时,却听院中的婢女们说,老夫人支人来传话,让她明早去东院一起用早膳。
杜初月当下便想,原本正琢磨日后要如何躬谨些才能在王府立足,这算不算投石问路,瞎蒙中了。
自那日起,杜初月每日晨时必会定点去东院问安,也常留下来与老夫人一起用早,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
元老夫人同样喜好下棋,于是饭后常互摆棋局,东院的下人们见老夫人因此得以排遣,不必时时想起丧子的伤心事,对杜初月的到来自然喜闻乐见。
可随着时间推移,杜初月心头一直记挂着一人,总想找机会拜见。
这日一早,杜初月先是进了厨房,再带着紫檀绿漪出了步幽阁,一路南行来到王府中一处名叫琅苑的地方。
雍王府若从正门进入,穿过穿堂正殿便会到雍王平日用于会客起居的北院,北院之后东西各有琅苑汀苑两个院落,汀苑乃郭侧妃所住之地,而琅苑里住着的正是雍王妃。
现今王府用于白事的装饰已被悉数换下,府中各处多了几分生机。
杜初月一路来到了琅苑的门墙之外。
通报之后,琅苑的婢女却有意相拦。
那婢女面露难色,“王妃近日病情加重,每日清醒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现在王妃还没醒来,恐怕不能见娘子。”
杜初月一愣,却不知雍王妃竟已病重致此。
“等王妃醒来时,烦请女使通报一声,初月改日再来拜会。”
“是,娘子也不必心急,王妃知道娘子已回雍州,待她精神好些,自当传唤娘子。”
“多谢。”
她带着人离开,行至半路忽又回头望了望那院落,院子里树木参差,叶冠如盖,想是常年阴暗,不见阳光。
没见到王妃,杜初月转头去了东院,东院里元老夫人正在独自用膳,见她来了说正好可以一起吃。
杜初月却没急着坐下,而是叫紫檀打开她们带来的食盒,只见里头有几样桂花做的糕点还有用九宫木格乘的九样小菜。
小菜中头一样便是道浇汁秋笋,秋笋切丝,放入凉水中侵泡,再用鸡汤菌菇熬制成浇汁,鲜香无比,爽嫩可口。
除了这浇汁秋笋,另还有腐皮虾饺,胭脂萝卜之类,这些小菜皆用白瓷小碟装乘,再辅以兰桂点缀,瞧着甚为精致可爱。
紫檀替杜初月争说道:“这都是咱们娘子一大早起来做的。”
元老夫人笑:“是吗,那我可要尝尝她的手艺。”
元老夫人先细细尝了那浇汁秋笋,将筷子一摆,忽然正襟危坐,紫檀和绿漪见状,不由替自家娘子紧张起来,害怕这菜不合老夫人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