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夫人拨给杜初月的步幽阁位于王府西北隅,地势较高,立有三层楼,庭中主绿竹和芭蕉,翠绿幽静,常年如春。
杜初月跟随侍女迈入园中,忽见院子的角落竟有一树古木紫藤,那紫藤攀附着白墙,盘根错节,自成姿态,杜初月见到不由奇道:“北国之地,竟也能种出这藤树吗?”
侍女只答道从她入府起这藤树便在这,至今已有十来个年头,听他人说是雍王亲手移植。
进了绣楼,一路上到最高层,楼中的家具摆设格外雅致,虽已许久不住人,但依旧干净得不染纤尘,想是常年有人维护打扫。
杜初月站到楼前,推开木窗,待看见眼前的景色忽然就明白了张环眼中的酸意是什么。
这里可以将整个王府尽收眼底,还能望见远处巍峨的雁固山,此时秋风正舒展,碧湖楼阁笼在秋日细雨中,天际边有天光从云层里漏出,秋日之景已是如此,四季景色定当各有千秋。
她回头问侍女:“这里从前住的可是雍王的哪位宠姬?”
侍女反问:“娘子为何这么说?”
杜初月笑道:“只是见这楼中有妆奁这样的女子之物才有此猜测。”
侍女:“奴也不太清楚,自奴进府这步幽阁就不见住人了,旁人也未跟奴提起过。”
杜初月不再追问,忽闻楼下一阵喧哗之声,便带着人下了楼。
院子里来了不少婢女婆子,正大箱小箱的往步幽阁里搬物什,其中一位绿衣的圆眼睛圆脸的侍女在充当指挥,跟着杜初月的王府侍女问她道:“绿漪,这些是什么?”
那名唤绿漪的侍女回头,对着杜初月甜笑道:“一些是娘子落在岚庐的衣衫首饰,另外一些是老夫人给娘子置办的日用之物。”
“老夫人让奴还有奴的娘亲今后就跟着娘子。”她指指身后一位布衣妇人:“那就是奴的娘亲,娘子可以叫她小何姑。”
杜初月见这侍女说话单纯爽朗,心知她是老夫人挑选的人,应该与郭侧妃无关,提防之意稍稍淡下,让紫檀也去帮忙安置行李。
第二日一早,杜初月按时去东院问安。
昨日连夜的大雨,今早起天一直阴沉沉的,王府丧事未毕,仆人们就如木偶假人,按部就班地干着手里的活,不敢喧哗,连笑容也不敢太绽开,四处透出股小心翼翼。
杜初月到时,元老夫人刚用完早膳,正在就着侍女们捧来的茶杯和水盂漱口。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退至一旁静候,元老夫人瞅了眼,杜初月今日一袭水蓝襦裙配月白外袍,发间头饰只有一支玉制的木兰发簪,虽简单但衬得人盈盈如水中纤月,原本沉闷的房间都因为她的到来润色不少。
元老夫人问道:“步幽阁那院子可还喜欢?”
“回老夫人,步幽阁雅致安静,与初月在太原家里常住之地倒很相似。”
“那就好,你初来雍王府只怕你不习惯。”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元老夫人蹙眉问:“怎么回事?”
侍女闻言出门查看,不一会从屋外快步赶回,神色间已然有些惶恐。
“禀老夫人,是后院花圃出了事。”
“出去看看。”
杜初月随元老夫人赶到后院花圃,这栽植了许多花类和木类的盆景,诸如松杉海棠,模样品色皆乃上乘,但从摆放位置来看,最受主人重视的应该是正中几盆兰草。
只是此刻,这几盆兰草皆连倒伏,很像是经受了一夜风雨的摧残。
平日负责打理花圃的几名侍女婆子见到老夫人立刻跪倒在地,元老夫人望着那一地狼藉,一时没有出声。
东院管事大何姑训斥道:“这是怎么回事?”
跪着的婆子解释:“昨夜大雨,老奴离开之前吩咐她们要把花搬回花棚,可这不长心的玩意儿竟给忘了!”
大何姑继而问:“昨夜是谁当值?!”
侍女们纷纷开口,“禀姑姑,是阿月。”
“阿月是新入府的。”
杜初月望了一眼那位与自己有相同名讳的侍女,不过十三四的年纪,面黄肌瘦,表情呆滞,似乎是有些吓傻了,应是王府才从贫苦人家买来的丫头,并没有想到这花啊草的,竟比人金贵。
其实这兰草虽经一夜风雨,但只要经过熟练花农细心培养,不是没有恢复姿态的可能。
只是如今雍王刚离世,对于雍王府来说,这些根根倒地的草叶就像是老天降兆,预示着某种大厦将倾的可能,极其不吉利。
故而便听大何姑训道:“没脑子的东西,平白还冲了贵主的名讳,来人,将她带下去赏个五十大板!”
这五十大板相当于要这丫头的命,但往日里大何姑的意思就是老夫人的意思,所以在场的无一人敢求情。
阿月匍匐在那,脸色惨白,除了发抖以外,喉咙似乎堵住了。杜初月看向老夫人,她的脸上讳莫如深,让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这边王府的护院已经到了,正要携了阿月走,恐怕今日过后,她就会是荒郊野岭外的一缕孤魂野鬼。
杜初月心下一狠,喊道:“慢着!”
元老夫人还有东院的一众下人们都诧异地朝她望来,她刚进王府,也明白大何姑为何会如此厉惩这婢女,求情其实并不合适。
但杜初月依旧躬下身道:“小女见这婢女昨夜将几盆兰草落下并非有心,即便有罪,也不至于如此重罚。”
大何姑客气道:“杜娘子初来乍到恐不清楚,王府素来规矩严密,她虽无心,但对贵主的心血损害严重,若不严惩,又怎能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