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被他逼视,不由胆寒。
“堂堂刺史千金,身边却跟着个绿林高手,你二人身份可疑,看来须得随本世子到雍州大牢里走一遭!”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花园的月洞门后忽然传来管家元荣的叫喊声,但见他挥动双手进得门来,停在池边朝水台喊道:“世子殿下,万万不可呀!”
他快步赶到水台,看了看杜初月,她的脸早已吓的不见血色,被元昇逼站在水池边,当真是我见犹怜。
“世子殿下。”元荣躬身道:“老奴作证,这位确实是杜使君之女。”
他将几日前杜洵带着家女和一众受伤车把式带来岚庐的情形大致描述一番,又将杜洵的委托和老夫人的嘱咐道出。
“老夫人说杜公忙于政事,多年来衣食住行皆在府衙,杜家娘子贸然前往杜府恐无人照应,不如留在别业,要老奴悉心伺候。”
这话让水台的氛围松缓下来,秦微之笑道:“二郎,看来你家老夫人早已替你将这位世子妃认下了。”
元昇神色未变,“受伤的车把式又是怎么回事?”
杜初月细声回答:“家父此次从太原府带回不少物资,中途我们不幸着遇劫匪,紫檀生性好动,自小跟随养父母家的护院习武,家父也是事先考虑到这层才选中她贴身保护。”
疑问被一一解答,丝毫挑不出错处。
元昇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你还未过门,杜洵便将你送进我家,你们父女当真是迫不及待。”
他转身向外走。
“好不容易出城,真是扫兴!”
那些郎君娘子们神色各异地跟着他离开,热闹的退场声中,杜初月抬起眼,她眼眶发红,睫毛上沾有细细的泪珠,这都是刚才受惊留下的痕迹。
竹林里,元昇带着人穿梭而过,墨绿欣长的身影几乎要与那片绿竹融为一体。待那群人走光,水台安静下来,整个院子里只剩杜家主仆与元荣三人。
手上留下的鞭痕正在向外渗血珠,杜初月轻嘶了一声。
元荣见状从包里摸出一瓶药递给紫檀,让伺候娘子敷上。
“世子天性不受拘束,娘子又失踪多年,想是一时不能接受旧约才会有如此反应。”他温言劝慰道:“如若娘子多多体贴温柔,想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假以时日世子一定会接受娘子的。”
水池边未见回应,元荣微微抬头,看见那少女侧着身子,正瞧着自家侍女为自己敷药,月光只照亮她的侧脸,脸上什么表情却是模糊不清。
“娘子?”
他试探道。
少女回头,笑容粲然。
“多谢你相告。”
元荣略微得意,站直身子道:“娘子伤势如何?”
杜初月敷好了药,轻轻吐气吹着伤口。
“无碍的,只是今夜人多嘴杂,若是将事情传出去还不定会变幻出几个版本。”她淡笑道:“恐怕要劳你将此事先行禀告老夫人才好。”
今夜她先是顶撞了副使之女庾仙儿,后又与世子殿下有口角之争,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对她初来乍到的未来世子妃不利,但其他人皆是虚妄,能够定她地位的如今雍州城内只有一位,便是雍王府老夫人。
只要哄好了她,这多年前的旧约自然能如期履行。
元荣只当自己将她的心思看得透亮,笑笑道:“娘子放心,今夜之事奴定当一五一十禀告老夫人。”
他告退了。
夜风徐徐,竹林里传来阵阵风浪之声。
紫檀轻叹道:“这雍州府的人,可真是个个如狼似虎。”
她跟着杜初月已有段时日,隐约觉得今夜之事并不是偶然,只是不知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接着便听杜初月道:“你不是想进雍州城,准备一下,不日便会有人来传我们。”
两日后,细雨天,雍王府的一行轻骑马车驶入了别业岚庐。
这行人从管事到侍女皆乃雍王府老夫人近前服侍之人,半个时辰后杜初月主仆跟着她们出园上了马车,两人身上穿的都是这些人带来的吊服。
过路人见怪不怪,雍王仙去后,相邻的藩镇以及朝廷派了不少使臣前来吊唁,这两位少女必是入府吊祭亡人。
马车一路北行,待人烟喧闹之声渐渐变强时,杜初月掀起车帘,烟雨中,灰褐色的城墙赫然伫立,巨大的影子笼罩在人身上,好似一个庞然大物正向内倾倒,越靠近那股力量便会越重。
雍王府沿袭了雍州城墙的沉着古朴,依旧是灰墙青瓦,府中树木参差,庭院玲珑,大祁藩王府邸中堆金砌玉者不少,富丽奢华堪比皇宫的也有,相较之下这雍王府倒显得略微简陋。
杜初月主仆入得府中,先跟着侍女到了东北一侧的佛堂,这里如今也是雍王的灵堂。
雍王走得太突然,棺椁虽已入葬,但陵墓尚未完工,灵堂内香坛未撤,依然香烛旺盛,经声环绕,正中供奉着雍王的牌位,牌位后挂着明幡,上面书写着雍王一生功绩。
杜初月随意一瞥,瞧见平定逆乱四个大字。
雍州府衙上报的文书之中,雍王的死因是心疾,朝廷此前多次派人明察暗访,并未发现什么疑窦,所以如今关键之处在于雍王死后雍州的归处,她奉命潜入,这也是最重要的目的。
主仆二人被带到角落等候,等前面的人祭奠完毕才从僧人那接过香烛。
“雍州刺史杜洵之女,杜氏携仆前来拜祭。”
杜初月上前,忽见世子元昇正和一众僧人盘坐在灵位旁,一身孝服,双目紧闭,听见她来拜祭没有一丝反应,连眼睛也不曾睁开。